贺若渝顿住脚步,看了她片刻,发现她是认真的,无奈道,“我扎车胎做什么?”
常冬龄想着他曾经成心懵过自己不少事儿,才会问的这么一句,不过见他态度确实诚恳,她也不好多生怀疑。但说不上来为啥,她就是觉得哪不对劲儿。
把车推到补胎摊儿前,常冬龄对摊儿前人说,“胡大爷您给瞅瞅我家这老古董,漏气了。”
从胡同儿过来的一路上,但凡打过照面儿,甭管是早放学的孩子,树荫儿底下乘凉的大妈,还是推着卖雪糕的小商贩,常冬龄就没有叫不上来名字的,贺若渝万万没想到,这都到了后海了,竟然还都是遍地她熟人!
常家人的自来熟以及热情淳朴,一直都是令贺若渝叹为观止的一大奇观。
胡大爷拿架子把车轱辘一支,粗糙却灵活的手拿改锥一豁,麻利儿的卸下来瘪的那个车胎,放在水里泡了一圈儿,看见一点儿泡都没起微微皱了眉头,唰唰唰两三下又把车胎安回去,抄起打气筒打上气,车轱辘立刻鼓起来,怎么都不瘪了,胡大爷气笑了,“小九儿你拿我这逗闷子呢是不?这漏哪门子气了?不就是没气了吗!”
哎?
没气了,大哥为啥要说是漏气了,害的她费这么大劲?是大哥记错了?常冬龄想不通,道过谢后递给胡大爷一毛钱打气钱,推着车回家。
折腾这一圈儿,倒是省的她想去店里看看的那份儿心了。
这辈子一回来,忙忙叨叨赚钱,一刻也没敢停,这闲下来的半天,真好像是从太阳底下偷来的一样。
俩人一车,绕着北海遛弯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贺若渝听着她走到哪介绍到哪,慢慢的了解这座北方城市的历史。前面的那棵粗壮的大柳树,柳叶耷拉到河里,因此俗称“垂杨柳”,就在垂杨柳边儿上,有一个仿膳茶庄,现在已经改名儿叫仿膳饭庄了,不过本地老百姓还是习惯叫这仿膳茶庄,听闻祖上是御膳房出来的,豌豆黄的配方是慈禧太后钦点的。
黄澄澄的小方块,香糯软绵,说着是给贺若渝买来尝鲜,实际上却是一大半儿都进了常冬龄肚子里。
微风疏影,常冬龄嘬完了手里的瓷罐蜂蜜酸奶,“好不容易我休息,晚饭给你露一手,想吃啥?”
“想吃凯宾斯基。”
说起这地儿,常冬龄不自觉的就想起之前相亲遇见他时他说去那吃单位给报销的事儿,真能编啊!他倒是没骗人,可那时候他也没说那是他自己的公司啊!报销跟不报销有啥区别?她以为他这逗闷子呢,翻了个白眼儿说,“上天你去不去啊?你咋不说你想吃御膳房?”
“这不就是御膳房的?”贺若渝举起手里的牛皮纸袋子,温柔的笑了笑,“我想起上次你去凯宾斯基,一口都没吃,不好奇是什么味道吗?”
常冬龄怔了一怔,要是他不说,连她都忘了自己上一次去的时候,被那个姓王的气的一口东西都没吃了,她心头一暖,抬眼看向贺若渝的目光炽热而不加遮掩。
“想嫁了?”贺若渝扯了扯嘴角,笑的恣意,意味深长的拉长了尾音,“户口本在你家电视柜下面的红色抽屉第二层,压在你小学时候用的铅笔匣下面。”
“你怎么知道的?!”常冬龄瞳孔缩紧,她猛地想到,铅笔匣这个说法,是北房特有的,是她那个恨嫁的大哥!
“放心吧,你哥不知道。”贺若渝指的是两人已经暗度陈仓的关系。
他们到底是没去凯宾斯基,说着要给贺若渝做饭的常冬龄,因为想念贺若渝做的鱼的味道,美名其曰“你教我做”,买了条鱼回家。
等进了厨房,就彻底没常冬龄啥事儿了,她双手抱在胸前,欣赏贺若渝白玉簪子一般的十根手指在案板上弹指跃动。
常冬龄虽说不是什么活菩萨,但要是看见别人在她眼前杀生她还是不忍心的,正要别过头去,只见贺若渝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了一根针,塞在鱼头下面,刚还活蹦乱跳的鱼眼睁睁的就没动静了,她不禁咋舌,“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用这个,在脖子后面轻轻点下去,就死了。”贺若渝举起手里那根针,见常冬龄好像有点吓到,不知不觉凑的他近了一些,他不觉弯了弯唇角,进一步低声缓慢道,“这样的方法,对所有有脊椎的生物都适用,而且,没有痛苦。”
常冬龄没像他想象的那样胆怯的躲进他怀里,而是仔细的想了想之后问,“你咋知道没有痛苦?”
贺若渝,“……”
“鱼告诉你的?”
贺若渝,“……托梦给我的,行了吗?”
常冬龄好像是当真了,还刨根问底上了,“那在梦里,他说的人话?还是鱼语?”
贺若渝心想你这叫帮忙?不帮还不忙!他黑着脸,把她轰去看电视。
晚上常越吃饭时十分惊讶,“哎哟,不赖啊,还会把生米煮成熟饭了!”
常冬龄手一抖,以为二哥知道什么了,抬头一看,他说话的时候对着的是手里她煮的那碗大米干饭!
好么,差点儿没给她吓得噎死过去。没文化,真是太吓人了!
吃完饭常冬龄正躺在北房床上跟嫂子一起看电视,没一会儿大哥就回来了,常冬龄一看表才十点多,又见大哥阴着一张脸,奇怪的问道,“今儿咋回来这么早?店里生意不好?”
“啊?没有,挺好的!”常瑞吓一跳,因为常冬龄把自己埋毛巾被里了,他刚刚没看见那有人,听见她的声音,他才强打起精神。
常冬龄看得出来大哥心里有事,她想着应该是当着嫂子的面儿不好说,借着刷牙的由头把大哥叫到院儿里,双眼灼灼,“哥,出啥事儿了?”
“小九儿,大钱现在都在你那放着……”常瑞顿了顿说,“能借给哥点不?”
常冬龄心里咯噔一下,“啥叫借?这钱是咱们一块堆儿赚的,本来就是你的!哥你需要拿走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你能告诉我你要干啥不?”
常瑞猫着腰说,“我想……买辆小汽车。”
常冬龄问,“多少钱?”
常瑞没想到妹子这弯拐的这么快,他差点没刹住车,满肚子的瞎话囫囵吞进肚子里,试探着问,“先给我一万行不?”
常冬龄二话没说应下来,她知道大哥存心瞒她,横竖是问不出来啥,还不如她自己找呢。
第二天一早,她去银行取了钱回来,常瑞却说慧婷跟他调了休,让她今天自己去店里。常冬龄猜也知道大哥今天不会闲着,叫醒了贺若渝,让他帮忙跟着大哥,有啥事及时跟她说。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管着哥哥,要是别的什么事,哪怕是谁家亲戚找自家借钱,大哥要是非得借她也不会过分拦着,她怕的是出大事。
毕竟大哥很少跟她撒谎。
常瑞跟她是前后脚出的门,所以早上她刚到店里没多会儿,贺若渝那边儿就有消息了,常瑞是去了医院。
常冬龄心里猛的一揪,大哥去医院却又要瞒着她,难不成是身体出了啥问题不敢让自己知道?常冬龄一下子想起昨儿,就是自己说了要来店里之后大哥才指使她去修的车胎,这么一想,他就是故意不让自己来店里!她跑向后厨,果不其然,昨天忙完午市,大哥就出去了一趟,谁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常冬龄脑子里嗡的一下,上辈子家里条件不好,四分五裂天各一方,这辈子家里条件好容易有了起色,人怎么就进了医院呢?
二意思思的忙完了中午,贺若渝开车过来接她,常冬龄把钱匣子一锁,奔着医院过去。
得瞒着她的病,又要了那么多钱,常冬龄猜必然是大病,所以直接跑到护士台,问,“护士您好,我找一个叫常瑞的患者,麻烦问问您,他在哪个病房?”
“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妹妹。”
护士“哦”了一声,这个年代还没那么电子智能,对照病历本,挨个替她找了起来,一直翻到了最后一张,小护士摇头,“没有您说的这个患者。”
“怎么可能没有呢!”常冬龄焦急道,“您再给查查,经常的那个常,王字旁的那个瑞,祥瑞的瑞。”
小护士一天到晚忙的焦头烂额,又没有义务给你查这个,一听她这语气就翻了个白眼,“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了,听不懂人话是怎么茬儿啊?”
好在这时候旁边还有个没被情绪冲昏头脑的,贺若渝拉了常冬龄胳膊一把,把她拽到身后,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递过去,温和道,“不好意思,可以麻烦您再帮忙问问您的同事吗?”
小护士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刚就是瞧不上常冬龄那个态度,看见这么个好看小伙子又这么温柔,她一下子就不气了,伸手不是接钱,而是轻轻的把鬓角的发丝儿捋到耳朵后头,说,“行吧,我就帮你们问问,但你们别抱太大希望,不一定能问出来。”
小护士说完就去找病房同事,这一路一步三回头,医院每天里事儿这么多,她能管这桩,全是看在贺若渝这张脸上了,因为是用心去问的,所以没一会儿还真就给问出来了,“经常的常,王字旁的瑞是吧?还真叫我问着了,不过他不是病人,是病人家属。”
常冬龄跟贺若渝对视了一眼,都在想这个家属是谁。
小护士还有别的事儿要忙,没工夫给他俩这打哑谜,直接告诉他们,“毛秀清,这是患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