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中文 > 都市言情 > 公主殿下 > 第 62 章
    于奏:“我有罪。”

    查尔斯闻言,脚步一顿打了个跌,转身问:“???你有病?”

    呆比:“您没罪啊?!啊不不……难道您醉了?”

    寒风吹起于奏的头发,露出黑沉沉的眸子。

    他又不说话了。

    查尔斯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嗤了一声,走了。呆比还想表现他无限的关怀与体贴,被查尔斯不耐烦地揪着领子拖开了。

    于奏默默在原地站着。

    苏拉城的夜风像铁钩子似的,很冷,很劲儿,不仅能让人消火,还勾起了很多年前冬天的往事。

    *

    他十七岁离开北海福利院的时候,是初秋,天气刚刚转凉。

    和福利院对口合作单位按照规定给了他一个空缺,因为他在校理科成绩优异,所以是个部门出纳的活,工资一千五,少到可怜,合同期长,一签就是十五年起,好在包吃包住,稳定,能确保他不饿死。

    虽然不饿死,但是十五年的合同,于奏是不愿意签的。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他想唱歌,想写曲,想学乐器,想读大学,无论哪一件,都不是福利院或是扶持单位能提供的。

    他拒绝了对口单位,为此于院长特地找他来谈,再三申明这种网开一面的照顾仅此一次,如果他在社会上混不下去了,再回头想找福利院解决工作……想都别想,所以他最好还是先稳定下来。

    于奏毫不犹豫地摇头。

    于院长怪不乐意的,还费劲劝了他几句,意思就是虽然公主基金会资助他做了手术,戴了助听器以后,生活和常人无异,但他戴着这东西,以他的学历,任何用人单位未必收他。

    于奏还是摇头。

    于院长苦口婆心,说唱歌并不是有前途的事情,要他三思。

    但于奏一意孤行,他只能签字放人。

    在北海福利院住了很久,离开的时候于奏有些不舍,原先看腻的灰墙破瓦土疙瘩,都是从小长大、不愉快但又永远烙印的痕迹。

    三年前,于奏十四,在福利院俨然是算大孩子了,没几个能打过他,能打过的也没几个敢打。

    他吃过午饭,很闲,照旧要去爬山虎墙前面的孤儿树上睡觉。

    还没走过孤儿树,就听到一个破嗓子像超市几块钱的喇叭一样尖细地叫唤:“你——嗷!给我等着!我打死你!”

    旁边还有一圈哄笑声,掺杂着低低地下流的脏话。

    于奏皱皱眉,插兜往前走,转过拐角,只见三四个二组的孩子,以一个仿佛胖虎一样的壮士为首,围成一圈,中间还未干透的泥泞混着青苔上,是一个被反扣住手,在地上蚯蚓般扭动的瘦小的男孩。

    男孩嗓子还没变声,像个小女孩似的没力气,瘦骨嶙峋,脸涨得通红,一边拼命折腾,一边大叫:“你们给我等着!等着!我以后……救命!救命啊!”

    于奏认出了他,也是九组的,比他小六岁,同样跟于院长姓于,因为没人知道他原来叫什么,就取了积极的名字,和其他什么“于笃行”“于明志”“于修身”“于自省”一样,叫“于勤学”。

    他没有右手和右小臂,因此就算有力气,也打不过四肢健全的孩子。

    “于奏来了。”有人通风报信。

    “扫兴。”另一个啧了一声。

    一圈人稍微松开了些,只有摁着他的那个壮士没动弹,背部高耸着,跟小山丘一样挡住了于勤学的身体。

    “哥!”于勤学趴在地上,眼睛一亮,大叫道,“救我!”

    九组的孩子都认识于奏,与其说认识,倒不如说把他当做靠山,打架打不过就放话说我喊奏哥来跟你打!

    于奏走过来,拍拍那人的肩膀:“放手。”

    “凭什么?”那个壮士叫陈雄,十七岁,打定主意要走福利院分配的工作,毕业以后全无压力,赖着混日子,打算一直拖到上岗的时间底线再去。

    他比于奏大三岁,也正好是男生发育最快的三年,此时于奏还偏瘦削,身形挺拔,但勉强只有一米七的个子,骨架匀称,而陈雄长得粗枝大叶厚手厚脚,膘肥体壮,跟熊一样魁梧。

    “你们认识?”陈雄眯起眼问,横肉挤成一团,“不认识就换个地儿睡觉,关你屁事。”

    于奏和于勤学确实没什么交情,但他也没什么好脾气,一贯少说多做。

    他本来搭在陈雄肩上的那只手,反手拽着陈雄的领子一提,小臂肌肉瞬间绷紧,竟然硬生生把他往上拽了半截。

    陈雄撒开于勤学,恼怒地张开两手从下往上熊抱过去,就想卡住于奏的脖子。

    于奏抓着他领口的拳头,指节抵着他嗓子眼,狠狠一推。

    柔弱的位置受力,陈雄不得不往后撤,于奏间不容发抬脚当胸就是一踹,长腿一展一收,瞬发的猛劲,一脚把他蹬在了地上,身子后仰,惯性往后刹不住蹭了半米。

    两个跟班大叫着扑上去扶陈雄,还有两个忠心的抬起椅子就要砸于奏。

    于奏站在原地,不紧不慢道:“一个人还打不过我?”

    这话一针见血,戳中了陈雄的面子,他一个人被于奏打了已经够跌份儿了,要是带着一群人还被于奏打了,简直就别混了。

    陈雄人还在地上,惊天暴喝都住手!

    椅子停在了空中。

    陈雄已经是全福利院的老大,偏偏有个九组,一整组的垃圾追捧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于奏,没规没矩,目无尊卑,成天就冷个脸,也没看他对谁多好,偏偏能笼络人心,全组都跟下了蛊一样服他,而且只服他。

    陈雄恶狠狠喘了喘气,一摊开手掌,都是在粗糙不平的地上撑出的血,一把推开跟班,自己爬起来。

    那边于勤学挂着鼻涕,也不顾满腿的泥,把裤子扯了起来,然后跑到于奏身后,就像找了家长的小屁孩,高声道:“奏哥,就他打的我,说我挑衅他,但我什么都没干!他胡说八道!他……”于勤学搜肠刮肚找不到词骂,大叫道:“他狗咬狗!”

    于奏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是狗?”

    于勤学脑子不打弯:“奏哥,你帮我揍他好不好?你打他,他以后就不敢欺负我了。”

    于奏没应声,只居高临下,冷冰冰地看了一眼陈雄:“要打么?”

    陈雄咽了下口水,那一脚正好踹在他胸口上,一瞬间整个人都闷住,力道当胸对穿,气喘不上来,心跳暴增,满眼发黑,现在嗓子里竟然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怕,又从这股怕中生出恼火来,沙哑道:“我跟你打什么?!”

    于奏懒散地拽着于勤学,头也不回地走了,于勤学还跌跌撞撞说不打了哥?你怎么不教训他?

    “我教训他?”于奏瞥了他一眼,把他往露天水池一推,拧开水龙头,叫他自己洗,“下次我不在,他还会来打你。”

    “那怎么办?”于勤学傻眼了。

    “我教你。”于奏言简意赅,“你就能打过他。”

    于奏说到做到,那以后的半年,他每天午后牺牲了自己的眯觉时间,就在那堵有爬山虎的墙下教于勤学,但他所谓的教,其实只是往那站着,一抬下巴,说来打我。

    于勤学就手脚哆嗦,还扭捏,说哎呀我怎么好意思打奏哥我真的万一打你脸上了……于奏不耐烦地抓了抓他的头发,把于勤学的头皮都拎了起来,说搞快点。

    于勤学头皮疼,立刻也不逼逼了,直接左手笔直地、冲着于奏的肚子打出去。

    于奏一手还拎着他的头发,身子微微一侧,轻描淡写晃过一拳,右脚向前一勾一绊,手上拽着头发下压,于勤学立刻整个人失了平衡往前扑,差点就摔了个狗啃屎。

    于奏在最后一刻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拎了回来,说再来。

    就这样循环往复,慢慢地于勤学也会耍点小计谋了,再慢慢地他腿脚终于灵光了,不打结了,出拳也算是有力气了,再然后他发现于奏和他过招,总是只用一只手,故而怎么用一只手去反制别人,几乎成了条件反射一般印刻在脑子里,让他不由自主地就会了。

    说是半年,真的就半年,于勤学拼命干饭、练习、被于奏打,整个人往上蹿了一节。

    又是一天,好巧不巧,他撞见陈雄在墙根处拦着刚发育的苗曼曼,张开双臂不让她走,还想把小姑娘的裙子掀起来看,吓得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又挣脱不开,哭得脸都花了。

    于奏不知在哪,叫人肯定来不及,于勤学恶从胆边生,直接冲上去跟陈雄打了起来,陈雄虽然力气大个子高,但也底盘飘反应慢,被于勤学一个虚招晃歪了,竟然莫名身体停滞了一瞬,就这么个空挡被于勤学逮住,勒住脖子狠狠摔在地上。

    于奏其实就在孤儿树上午睡,睡得不沉,底下刚打起来就被惊醒了,他本来条件反射就要往树下跳,后来瞧见形势不对,以于勤学的速度,那虚招不够虚,身子反应不够快,眼瞅着陈雄一拳结结实实就要锤在于勤学的后脑上,于奏反手抓了两个孤儿果就砸了过去。

    这棵树上结得果子又酸又硬,跟小石头似的,从来都没人要,所以小孩们都叫它孤儿树结孤儿果。

    那两个果子稳、准、狠,先后撞在了陈雄的手腕和脑门上,陈雄吃痛,整个人一僵,正好被于勤学逮了机会摔在地上。

    于勤学不讲武德,占了上风立刻就对脸狂踹,还专往鼻梁和颈动脉踩,踹得他转眼就满脸是鼻血,一边踹还要一边骂狗东西长针眼烂手烂脚烂唧唧。

    后来还是于奏及时把上头的于勤学拉开,否则就他那全身重量,搞不好没轻没重地蹦出人命来。

    陈雄吃了大亏,后来就不出现了,也不回来了,二组的几个陈雄的跟班,看到于勤学就绕道,全是欺软怕硬的嘴脸。

    于勤学太骄傲了,如果有尾巴简直能绚出花来,他全然没注意到地上落的果子,于奏也没提。

    于勤学从此以后逢人就吹自己暴打陈雄的光辉事迹,吹完还要神秘兮兮地补一句,我都是跟奏哥学的,奏哥天下第一,奏哥用一根手指就能打死陈雄,两根手指就能打死我,陈雄跟我比还差了奏哥一根手指的水平,强不强。

    于奏对此类不实传言很是头疼,但他不善辩解,于是谣言越传越凶,说当年于奏对上陈雄,用一根指头教他做人,而且是小拇指。

    不要问怎么做到的,问就是奏哥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