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的大脑仿佛变得无比迟钝,每一句话都要从左耳进绕十万八千圈才能勉强吸收进去,吃力得很。
她的泪水说收就收住了,唇角微微翘起一点,脸颊浅淡的绯红如云霞般,抬手捏住于奏的下巴,薄唇亲启:“再说一遍。”
于奏垂着眸子看着小姑娘捏着他下巴的手指,低声道:“……我给你倒点水,然后你想听多少遍,听多少遍。”
伊莎贝尔姑且默认了这个答案,于奏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去厨房翻出一口锅烧水。
公主殿下想必没这个生活经验,没有热水壶的时候,普通汤锅也是能烧水的。
“穿鞋。”于奏头都没回,就听到她赤着脚踩着木地板往厨房走。
伊莎贝尔权当听不见,她靠在厨房门上,很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于奏不得不回头跟她对视。
伊莎贝尔的贴身衣物很薄,勾勒出姣好的轮廓和纤细的腰,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又清减了些,腿笔直细长,脚腕盈盈不及一握。
于奏越看越有些发热。
今晚总有些东西跟平时不同,以至于平时伊莎贝尔就是伊莎贝尔,而此时伊莎贝尔有胸有腰有臀有腿,还样样件件标致出众。
平时他是不是从未这么看过她?
用这么下流的想法?
于奏不爽地啧了一声,揉了揉眉心,转头盯着锅,那火苗就跟没吃饭似的,有气无力搁那儿晃动,半锅水烧了一个世纪都烧不开,让人暴躁。
“看我。”伊莎贝尔不高兴了,懒洋洋地下令。
“不看。”于奏说。
跟喝醉的人没有道理可讲,喝醉的公主殿下同理。
伊莎贝尔脚尖触到冰冷的瓷砖,瑟缩了一下,发出小小的吸气,于奏低头看了一眼,蹲下来把自己的拖鞋脱下来摆在她面前:“穿上。”
伊莎贝尔笑了一下,猫儿似的,蹲下来捧着脸,贴近了看他:“不穿。”
于奏没动,他的良心和全部的意志力对天发誓自己只是原地蹲着,是伊莎贝尔凑近了,近到好像连鼻尖都要碰在一起,长而低垂的睫毛每一下都在挠心。
“伊莎贝尔。”于奏声音有点哑,“放过我。”
“你说吧。”伊莎贝尔没有放过他,“说你喜欢我。”
于奏嗯了一声,说喜欢你。
伊莎贝尔又立刻说:“我不信。”
于奏:“……”
伊莎贝尔抬了抬下巴,很是倨傲:“你证明给我看。”
于奏一向不觉得自己是善良的人。
好端端的金子放在家里,被人偷了,那自然是贼不对。金子不放在家里,往街上乱扔,被人拿了,那算她活该。如果把金子往别人怀里塞,一边塞一边大吼你不拿不行,今儿这金子你不拿就没法收场,死都不放你走。
刀架在他脖子上,岌岌可危的理智勉为其难地劝慰了一番,最后宣告熄火。
于奏叹了口气,向她伸出双手。
伊莎贝尔食指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于奏没了耐心,手心痒得他快发疯,一把拉她到怀里抱住,“你可以来抱我了。”
伊莎贝尔的身子很温暖,于奏揉了揉她的头,还不够似的,摸了摸她的背,像给一只撒娇的猫顺毛,她浑身上下都是好闻的气息,红酒味缠着一丝清淡的花香,蓬松的头发软软得扑在他脖颈下巴处。
“好了。”于奏松开手,又拍了拍她的头,“听话。”
“为什么不问我去哪了。”伊莎贝尔不让他走。
“我以为你回家了。”于奏说。
“我不会回去的。”
“嗯,但你会回去的。”于奏摸了摸她的脸,摸顺手了,觉得以后改不掉这毛病了。
“我不知道是哪一天,所以就当每天都是最后一天。”
这句话太长,长到她的脑子无法消化。
伊莎贝尔换了个问题,慢慢道:“你每次抱我,都没有表情,除了今天。”
“啊……我装的。”于奏苦笑着承认,“我太喜欢你了,怕吓着你。”
“不会,”伊莎贝尔昂了昂头,心想这有什么可怕的,“我胆子很大。”
“好。”于奏安抚道,温声道,“吓不着你,还有问题吗?”
伊莎贝尔觉得自己之前有很多问题要问,但现在脑子太糊涂,看着他黑色的眼睛,好像又记不起来了。
“你怎么不害羞?”伊莎贝尔终于想起来了,“你为什么每次说喜欢我,都不害羞?”
她喝醉了,实在是什么话都会往外问的。
于奏简直想逗逗她,但又有些不忍心,还是实话实说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伊莎贝尔,我喜欢你很久,跟谁说都可以,跟你说也可以。这件事很正常,很合理,很自然。”
于奏坦率地看着她,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道理。
“哦……”伊莎贝尔慢腾腾地站起身,腿脚都麻了,于奏也跟着站起来,抱胸低头看着她,“问完了?”
“没了。”伊莎贝尔展颜笑道。
她全笑开的时候,像破开冰层的融水一般动人,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微笑起来。
伊莎贝尔扑上来,抱住他,喃喃:“我也喜欢你。”
于奏的微笑僵硬在脸上。
于奏仿佛被雷劈了似的。
于奏整整停顿了一分钟。
这不正常、不合理、不自然。
也不讲道理。
他喜欢她是天经地义,她喜欢他那是世界十大不可思议。
于奏说:“公主殿下,您说什么?”
伊莎贝尔下巴搁在他胸口,仰头看他,狭长的眼尾弯起,眸子灵动异常:“于奏,我喜欢你。”
于奏两手都举起来了,只剩腰还被她环抱着,他后退了一步,脚跟抵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厨台上。
退无可退。
身后的水突然滚开了,呼噜呼噜把锅盖顶起,噗嗤噗嗤开始狂冒白烟。
就仿佛是他头顶的白烟一般浓厚炽热。
“伊莎贝尔,”于奏喉结狠狠滚了一遭,他是真的在投降了,“你不要开玩笑。”
伊莎贝尔不高兴了,她往前凑了凑,于奏往后仰了仰。
她便又往前凑凑,于奏就又往后仰仰,直到她这个人都趴在于奏身上了,于奏还是没碰她,撑着她体重的腹肌在颤,眸子也在颤。
他又低喊了她一声:“伊莎贝尔,求你了。”
伊莎贝尔腻烦了,她踮起脚,抓着他的衣服,以惊人的柔韧性屈起膝盖,在于奏的胯边,一左一右,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厨台上,而后直起上半身,比他高了。
于奏突然不动了,双手虚虚拢着她身后,只半阖着眸子,漆黑的瞳色里像是燎了火又压抑着,逼得人发疯,目光一寸一寸地从她的眼睛落到她的鼻梁,又落到她的嘴上。
伊莎贝尔满意地勾起他的领子,俯下身来。
柔软的樱花般的嘴唇,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
短暂的、又是无比漫长的对视。
脑子里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于奏终于环抱住仗着喝醉就疯狂撩火的公主殿下,微烫的掌心摁住她的后脑,什么都不管了似的,凶狠地、忍无可忍地、报复性地深吻了回来。
伊莎贝尔朦朦胧胧中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吻得喘不上气,胸口无力地起伏,细白的指尖勾抓着于奏的衣服,唇间稀薄的空气被掠夺一空。
她怯懦而无意识地试图往后缩,但被硬狠狠地箍着腰扯回来,腰心发软撑不住身子,软绵绵地往下滑落。
于奏的手掌托起她的臀,把她抱了起来,翻身把她放坐在台面上,搂着她一直深深地压下去,直到她难耐地低低地“唔”了一声。
于奏的动作停下了。
他松劲放开她,微失焦的眸子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又轻柔地缓缓低头,补亲了一下她的唇角。
然后他极为突然地,把伊莎贝尔整个儿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出厨房,穿过走廊,走上楼梯,推开主卧,往床上一扔,卷起被子,从头到脚盖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
凌晨三点,寒风料峭。
查尔斯值夜班,只要是因为睡不着。他正穿着厚重的黑色军大衣里迈着步子晃悠,呆比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冻得缩头缩颈。
查尔斯一抬头,突然看见院子里站着个人影。
没人能从骑士团的包围中进入院子,所以是从屋里出来的。
是于奏。
他笔直地站在树下,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夹克,在冷风中吹得脸和耳朵都赤红。
“干什么呢?”查尔斯迈着步子晃过来。
“奏神,大晚上的太冷了,你快进屋休息啊。”呆比关切道,恨不得表演一个现场脱衣递给爱豆,“别冻坏了吧。”
于奏缓缓地把目光挪到呆比身上,远处的路灯映着他瞳孔明亮又深沉。
他没说话。
“她睡了?”查尔斯又问。
于奏点头。
“行。”查尔斯对其他人的关心非常有限,于奏爱干什么干什么,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别说是在树下站着,他就是在树下倒立,查尔斯都懒得管他。
查尔斯转身要走,打算晃到屋后去看看,逮几个打瞌睡的典型,明天狠罚。
呆比不放心,还在于奏跟前磨叽:“您真的不进屋吗,是在找灵感吗?我要不站这儿给您挡风?”他伸直了胳膊,看起来像只大鹏展翅且发育不良的柴鸡。
于奏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哑声道:“让我待着吧。”
呆比立刻说:“那不行啊,大半夜的!那哪能冻着呢?!”
于奏:“我活该。”
呆比:“?”
于奏:“我有罪。”
呆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