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中文 > 都市言情 > 公主殿下 > 第 23 章
    第二天于奏的半边脸肿成了猪头。

    这也没有办法,虽然他及时拿冷水冲洗了,但肿成这个样子,拍戏不得不暂停,他这两天还得赶去医院处理一下耳道伤口,防止感染,或是防止有细小的助听器碎片残留。

    他对人解释说正当他靠着宾馆的门的时候,门突然塌了,把他砸在了地上,脸都砸肿了。明眼人都看出来他那是被打的,但明眼人一般都不会多嘴问,毕竟谁被打了还想到处宣扬呢?

    耽误了拍摄进度,于奏顶着半个猪头去跟张导鞠躬道歉,张导自然是要他抓紧休息早日康复。

    他弯腰的那一刻突然想起了伊莎贝尔,为了自己受伤而自责,身体出现的每一个异样都会连累其他几百人的工作,他只有在演唱会前夕或者剧组主角时才会偶尔体验一下……

    每次演唱会前他都保护嗓子,不敢吃辣不敢吃油,早睡早起,甚至只喝温开水,一旦状态异常就是对在场上千听众的不负责。

    而她从小到大的每一天都处于比他此刻上万倍压力中。

    ……对一个小孩子而言,那是什么感受?

    想到伊莎贝尔,于奏的表情又有些尴尬,好在猪头的尴尬并不那么引人注意,鲍义只当他是面部神经抽搐。

    “阿奏,你听我一句劝,离她远点。”鲍义为这事伤透了脑筋,“夏贝尔身边这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我看精神都不太正常。”

    远处的查尔斯打了个恶狠狠的喷嚏。

    “阿奏,别动。”鲍义喊,抬手机对着他的侧脸随手抓拍了一张。

    于奏一瞥,发现拍得又黑又模糊,只能隐约看到肿起的脸颊还泛着血丝。

    “这张照片我之后会发在我的微博上,”鲍义打了个响指,“你别参与,别评论,就当没看见。”

    “我不是拍戏受的伤,”于奏生硬道,“拿这事骗粉丝做什么?”

    “怎么能说是骗呢?”鲍义也不高兴起来,“你要不是拍戏能遇到夏贝尔吗?没夏贝尔能被打么?要不是你死活不同意我非得告他们赔偿。这不是拍戏受的伤是什么?”

    于奏不吭声,硬朗的五官全沉在阴影里。

    鲍义侧眼看他,这兔崽子从认识他到现在都这样,要依他自己的性格,不卖惨不哭穷任人拿捏,早就被娱乐圈的浑水一个浪头拍死了,还能混到现在?

    于奏突然微微颤了颤,中年人特有的粗粝的手指触摸他的侧脸,带着少许两人都不太适应的温柔,手指划过的地方泛起微弱的痛感。

    鲍义骂了句脏话,锤了一下他的肩膀,还偏偏是右肩膀,浑然不知昨晚他还顺便脱了个臼,疼得他一哆嗦。

    鲍义:“让你嫂子给你多煮点排骨汤,妈的什么破事,看得我就来气。”

    于奏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

    当晚,“#于奏受伤#”空降热搜第一。

    第二天,伊莎贝尔仿佛头一次认识呆比。

    呆比入团也有五年了,还是查尔斯一手提上来的。

    当初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呆比还是十八岁左右的小青年。

    他胆战心惊、颤颤巍巍、如履薄冰地踏进皇宫,又高又瘦,顶着一头软趴趴的黄卷毛,怂得有点耸肩缩脖子,被查尔斯瞪了一眼以后,吓得一颤,立刻双腿一并抽直了身子,大声自我介绍。

    伊莎贝尔没多在意,这么多年只觉得他是跟在查尔斯身后打转儿的小话痨。

    况且呆比一直怕她,既然呆比怕,她也就少开口,没必要让人家别扭地回话。

    谁知偶像的力量战胜了一切,自从呆比和于奏打了照面、对了眼以后,整个人吸收了来自爱豆灵魂的日月精华滋养,容光焕发,连脸上的雀斑都好像在跳舞。

    来给伊莎贝尔送水果的时候,呆比走一步跳三下,喜悦之情扑面而来。

    伊莎贝尔好奇道:“出什么事了?”

    呆比神秘兮兮:“您知道您对面住着奏神吗?”

    伊莎贝尔:“……知道。”

    呆比快要无法呼吸了:“啊,您知道我现在什么感受么,就是现在去死都值了。”

    伊莎贝尔:“……这样么。”

    呆比拼命点头,额头上的小卷儿使劲晃:“您知道奏神么?您肯定知道,我还听到过您听奏神的歌,您音乐品味世界第一,听得全都是好歌!”

    伊莎贝尔一时没琢磨出来呆比是在夸她,还是在变着法子夸他爱豆,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纯听歌真不知道他家奏神,就点头笑纳了。

    呆比一时忘记了自己对公主殿下五年如一日的心理障碍,滔滔不绝起来:“我喜欢奏神也六年了,是最早的一批粉丝,当时我就知道,奏神他这种人,想要什么,全世界都会帮他。”

    伊莎贝尔捧场:“哇哦。”

    “是真的,”呆比给别人安利奏神,浑身来劲儿,“但是话虽如此,当年难也是真难,刚出生,被扔,去工作,被拒,放弃了到手的offer去参加《撞破南墙的十八岁》训练营海选,被刷,去参加万人直播的剥削坑爹比赛,被埋没,向阿希尔私人工作室投稿作品,了无音讯,去参加《浪里淘你》新人激励活动,被坑,好不容易出道,不知是得罪了谁,被上万字长贴人肉扒黑历史,简直就是血泪史。”

    呆比:“算了,我跟您从头细说。”

    呆比一出手,妙趣横生,跌宕起伏,跟说评书似的,把于奏的发家史如数家珍,相比之下,网上的百科介绍顿显枯燥无趣。

    于奏并没有他轻描淡写说的“本来是孤儿,后来火了”这么简单。

    他的耳聋是后天性的,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才几个月大,不哭不闹,小小一团裹在夏天的薄被里,丢在福利院门口,早上五点被清洁阿姨捡到。

    被子里还夹着一张纸条,写着“奏”。

    生父母抛弃了他,连姓都不愿意留给他,于是他就按照惯例跟了福利院院长姓,姓于。

    一岁左右的时候,同龄的小孩都牙牙学语,只有于奏安静得吓人,只是时不时会拿碗筷砸出很大的声音。

    后来经检查才发现他的听力半损,或许是高烧、外伤或是病毒影响了听觉神经,可能导致了他父母抛弃他。

    有残疾的孩子被领养的可能性很低,愿意领养的家长都会选择健康漂亮的孩子。所以于奏被分在了9组,也就是‘野孩子组’,没人要的。大家都默认9组的孩子会无人问津地长到成年,最后被赶出福利院,几乎没有例外。

    于奏也不是那个例外。

    他的童年充斥着不停交错地希望和失望。

    通人事之前,总孩子气觉得下一对夫妇就会喜欢他,每一次期望都被辜负,无一例外。

    一次次认清现实后才幡然醒悟,他只是个孤僻、不好相处、嘴不甜、难懂,甚至不太会说话的孩子。

    一次次泼冷水到麻木以后,他终于意识到不仅是他父母不要他。

    所有人都不要他。

    他耳朵的状态时好时坏,右耳长期形同虚设,只有左耳能听到较大的声音,如果在近处和他大声说话,他是能听到的,像是一个长期信号不好的电台,掺着杂音,耳鸣,蒙着布般低沉不清。

    因为外界输入的声音太少,他学说话也很迟,一直靠唇语分辨别人的话,十岁前都在鹦鹉学舌,以至于语音语调无一不怪,像个外国人。

    “所以奏神小时候几乎都不说话,”呆比两眼泪汪汪,“我只听说他在孤儿院,有一个叫盛吞的最好的朋友,但也没见他出现在奏神身边……你能想象一个小孩不跟别人说话是怎么长大的吗……您?”

    呆比飞快改口,恨不得自扇巴掌,说着说着就说嗨了,几乎都要跟公主殿下称兄道弟了。

    伊莎贝尔不介意:“但他现在说话很正常。”

    “当然他拼、命、练的!”呆比痛苦地揪着自己的枯草黄头发,恨不得帮于奏承担一部分。

    “他十三岁的时候被您的助梦基金会选中,做了手术,手术以后配合助听器,勉强能达到正常人的水平。在那以后他拼命练自己的语音,也没有老师,就只能一遍遍跟着电视纠正,模仿不同的人的口气……谁想到因祸得福,后来当演员反而无师自通就学会了表演。”

    逼仄的小房间里,破旧的小电视来来回回只能收到几个频道,少年的眼睛注视着屏幕,反射着冰冷的光,机械地重复每一句话。

    电视里的主持人嬉笑怒骂,他便嬉笑怒骂。

    电视里的角色大吼大叫,他便大吼大叫。

    一晚又一晚,一天又一天,学不会就继续学,练不好就继续练。

    他跟自己死磕到底。

    直到他能正常开口,语音语调天衣无缝,直到福利院的老师惊讶问,原来你会说话啊?

    呆比真快哭了:“他当然会说话啊,为什么他不会啊?他们不听他说,怎么知道他会说话!”

    伊莎贝尔想起于奏进步飞快的波米尔语……原来也不奇怪。

    只是他曾经用学外语的力气拼了命去学自己的母语。

    她沉默地给呆比递纸,呆比接过来狠狠擤了擤鼻子,然后又惊愕地看着手里的纸,自觉在公主殿下面前做了大不雅的事情,够查尔斯把他抽筋剥皮斩首吊起来示众。

    伊莎贝尔:“我不跟查尔斯说。”

    呆比真诚道:“您真是个大好人,在我心里您就跟奏神一样好。”

    呆比重新回想了刚刚那句话。

    他小心翼翼道:“这句话也,别跟老大说,他……可能会杀了我。”

    伊莎贝尔淡然:“放心。”

    后来的事,按理来说也该一帆风水了吧。

    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