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渝走到常冬龄身后，下巴磕在她的头上，他生的身高体长，能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大手顺着胳膊一路向下，最终包裹在她的手上。
他默默的看了电子牌上面的字，“中国政府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倒计时牌”，精确到秒。
现在是95年10月，牌子会倒计时到97年1月，这块电子牌在香港回归之后就没有了，常冬龄毫无察觉，自己竟然在再度见到这块牌子后，感动到热泪盈眶。
岁月长河滚滚，祖国日新月异，饱受痛苦和耻辱，历尽世间炎凉沧桑的香港，终于要回归了。常冬龄骨子里忽然铮铮热血，生出一阵骄傲，没人比她更明白，从“洋车”“洋火”，到满世界“中国制造”的震撼。
“贺若渝。”
“嗯？”
“你会说外国话，对吗？”
“嗯，会说英语，我母亲是美国人。”
常冬龄这才想起来，他好早之前就说过他妈是外国人，那时候但凡家里有一个人多个心眼儿，想想得是啥样的人能娶到外国媳妇儿，他们都不至于被贺若渝蒙在鼓里这么久。想到这，常冬龄回头，眼睛像是小利箭一样往这小王八蛋脸上飞。
贺若渝眨眨眼，依旧温柔的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贴在耳边，好听的不像话，常冬龄晕晕乎乎的，觉得好像捡便宜的是自己，忽然就不气了，“没什么。”
“我会说英语，然后呢？”
“嗯……”常冬龄说，“我想，以后，把小饭店开到国外去，让外国人也能吃到好吃的饭，宣扬一下咱们中国美食，不然天天吃牛排什么的，血刺呼啦的，太可怜了。”
大概是她话里的某个部分戳到了贺若渝心中最珍贵的点，一米八几的大男孩险些当街哭成一个两百斤的孩子，跟着她泪洒长安街。好在他克制住了，心潮涌动后，他最后也只是轻轻在她耳边“嗯”了一声，郑重而温柔，像是一句承诺。
后来，他们一直在这里待到了早上六点，看完了广场上的升旗仪式，天空渐露出鱼肚白才回家。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不管常瑞怎么叫，常冬龄就跟死了一样，怎么也起不来了。
巧云听到动静，揉揉眼睛坐起来，“常瑞哥，服务员难不？店里要缺人，我去顶小九儿一天，行不？”
常瑞看着巧云，就好像看见下凡的菩萨一样，两眼冒光，“哎呀！太行了，救了老命了！不难不难，收钱啥的有我们另外一服务员儿，你就负责端菜就行！”
巧云笑着“哎”了一声，常瑞出去，让她在里头换衣服，等巧云换好衣服出去刷牙洗脸，又看见大哥一脸神秘的进来了。
“别愣着了，快去刷牙吧！”常瑞催促道，像是有什么话不敢当着巧云的面说，等她走了，他悄么蔫声的凑到常冬龄的床前，“小九儿啊，小舅老爷的事儿要不你再想想？人挺好的，要不再给一次机会？”
常冬龄头裹在被子里头，懵懵的也不知道听清了没有，反正是“嗯”了一声。
常瑞兴奋的一拍巴掌，自己的计谋得逞了！他都想好等小九儿起来，发现谷峰还在店里的时候，他就说是她自己同意的！
他们家人大事儿上不傻不苶，是彼此最坚强的后盾，但是这种小事儿上，他们反而可喜欢耍小聪明欺负对方了。
常瑞出门撞见贺若渝的时候，本来没来得及收起笑容，但是又觉得这会儿不该当着他的面儿看起来这么和蔼，刻意猛地一收，反而看起来更好笑了。
常家人自带搞笑基因，这是贺若渝的评价，他先淡淡开口，“常大哥，早。”
“早？！几点了？这要是搁过去，赶集去毛都剩不下！”常瑞板着脸，又怕巧云听见，于是压低了声音说，“你小子等着我回来跟你算账的！”
贺若渝微微一愣，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赶集”这种事，他知道大哥就是找茬在这立威风，只觉得更好笑了。
至于算账？他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常冬龄是被小孩子的声音吵醒的，睁眼一看，小乐正瞪着一双圆咕隆咚的大眼睛看着她，他都已经上一年级了，但是还是矮胖的小圆脸，不说话的时候嘴巴就像是撅起来的，大婶子养得好，还给他养的一身奶香味。
常瑞那点居心骗不过常冬龄，就是把巧云带走以后，贺若渝跟常冬龄俩人待在家他不放心，非得找个电灯泡看着他们。
居然利用小乐对自己的思念满足一己私欲，常冬龄在心里埋汰哥哥好几句，不过贺若渝好像出去了，院儿里没人，常冬龄这阵子忙的快没工夫自己上厕所，都好久没见小乐了，为了表达自己的想念，她把他抱起来，直奔大超市。
小乐爱逛超市，原先住在院儿里的时候就天天喊着要去，大婶子只会在他得了小红花之后给他当做奖励，但他也就是嚷的起劲儿，毕竟一孩子，到了超市只会买大白兔跟高乐高，其他的看都不看一眼。
常冬龄穿着一件黄色的小毛衣，小乐举起黄色的高乐高，笑嘻嘻的问，“冬龄姨姨，你看这像不像你！”
“像你。”一个矮矮胖胖的小桶子，常冬龄拿起旁边的奶片说，“这个白白净净的，像我，你要不要？”
小乐摇了摇圆圆的头，认真道，“不要，奶奶说奶片儿吃了虫子啃牙。”
常冬龄心说你手里那大白兔可比奶片儿招虫子多了。
小乐让冬龄姨姨帮他拿大白兔，自己抱着高乐高不撒手，喜气洋洋的好像过了年，兴奋的问道，“是不是大叔叔给了姨姨好多钱呀？”
常冬龄没听明白，“什么？”
小乐扬起小脸儿，连鼻涕泡都跟着认真，“大叔叔要是不给姨姨钱，姨姨哪儿有钱给小乐买高乐高？”
童言无忌，却让常冬龄听得感慨万千，过去活的太不想养了，耳濡目染，连小孩儿都知道她过着手心儿朝上找哥哥要钱的日子，常冬龄心里发酸，想着该怎么跟小乐解释，这些钱都是她自己赚的，才更有面子。
小乐拍了拍高乐高的红盖子，像是在打鼓，又像是在宣誓，“大叔叔把钱给姨姨，姨姨就给小乐买高乐高，等小乐长大了，也把自己的钱给姨姨。”
孺子可教啊！听到这，常冬龄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解释了，她嘴角一咧，“好啊。”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哎，前面那位小姐，哎，前面那位穿着屎黄色儿衣服的小姐……哎，带孩子的那个女的！”常冬龄身后有个大胡子一直在喊，一开始他还有点礼貌，后来怎么叫前头那人都不理他，一着急露出了本性。
……虽然他这个“礼貌用语”细究起来也有点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