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瑞一看事儿闹大了,赶忙着上来拦,“小九儿啊,你按辈分还得叫一声舅老爷呢,就这一回,当给我个面子,得了啊。”

    一听这种话常冬龄火气更窜起来了,别过脸嘴巴还没张开,张慧婷又说话了,“峰哥挺好的,干事儿也麻利,小九儿你要不要再想想啊?”

    峰哥就是小舅老爷的名字,他叫古峰,张慧婷跟他非亲非故的,自然是喊名字。她言下之意,是招这么个人不容易,开除了他对店里也是损失。

    小当也想说话,看样子应该也是要给峰哥求情的,不过常冬龄一瞪她,就把她吓得不敢说话了。

    合着她立的规矩,别人不守,还是她的错了呗?

    常冬龄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眼眶不自觉的就红了一小圈。

    满屋的人不敢说话了,小饭店里回荡的只有外头车来车往的声音,谷峰见万事都是因自己而起,顿时感到难堪愧疚,他轻轻叹了口气,做好了离开小饭店的准备。

    “姐姐。”

    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谷峰看过去,一开始只觉得个儿高腿长,长得好看,后来越看越觉得眼熟,哎?这是不是之前收购他们厂的那个老板?他咋会在这?姐姐?难道他也是自己的亲戚?

    他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男人已经把小九儿带走了,那满满一兜子的钱她都没拿。

    谷峰想半天,踌躇着往前迈了两步,他茫然的问同样茫然的常瑞,“现在我还走不?”

    “不……不知道啊!”常瑞还盯着门口发呆,好像他多盯一会儿就能明白小九儿跟小鹤儿咋回事了一样。

    张慧婷其实在大头结婚那天就看出来这俩人不对劲儿了,因此真的捅开了,她就成了最波澜不惊的那个,她有条不紊的指挥起来,“小当你先走吧,今儿不早了,记得打车走,给报销;峰哥你也别急,明儿你该来还是来。”

    张慧婷拿起常冬龄一直用的那个钱袋子,拉扯着常瑞,上了常越的车。

    “哎,你们今儿咋这么晚才走?店里忙?”常越扭头问,忽然他发现车里少了一个人,“小九儿呢?”

    张慧婷把钱袋子甩在常越腿上,“她跟小鹤儿出去了,你开的你的车,不用等她。”

    常越诧异,“这么晚?出去了?去哪了啊?”

    今天贺若渝跟常冬龄说了让她早点回去,他把股权合同给她,顺便跟她说一些注意事项,但是一直到天色黑布隆冬了,小院儿还没动静,他生怕店里头出了什么事,顾不上别的,开着车就冲到了东内大街。

    他到的时候,正看见小饭店的三个人在僵持,而他的姐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贺若渝见不得这个,他看见她眼圈儿红了就觉得心被人揪起来了,什么也顾不上,就想拉着她走。

    拉着她上了车,贺若渝一脚油门儿轰到了天/安门,整条街都只有昏黄的路灯,只有东边的历史博物馆门口,伫立着一块儿电子牌,成了长安街上路灯之外唯一的光。

    “姐姐因为什么不开心?”贺若渝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轻轻转过她的头,强行让她把视线和心都收回来。

    回想起店里的事儿,常冬龄忍不住憋屈,就跟倒垃圾一样把店里的事儿给他絮叨了一遍,说到激动的时候,她连说带比划,比拉洋片儿的还热闹。

    贺若渝一开始还能跟她共情,后来听着听着,光顾着看她那两只快要把车顶掀翻的爪子了。

    “笑,你丫还笑!”常冬龄刚还知道讲理,这会儿面对贺若渝,就跟返祖了一样,眼儿一横,站起来上去杵他肚子。

    “噗。”贺若渝猝不及防的挨了一杵子,吐血了似的,他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捂着肚子不说话了。

    “死啦?”常冬龄问,过了会儿看贺若渝没动静,她想起大哥老说自己下手没轻没重,别不是真给打出毛病了吧?

    常冬龄挪了挪屁股,靠他的椅子近了点儿,咕蛹着把自己的脑袋塞到他的大腿和脸中间,想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真的难受了。

    常冬龄忽然想起以前小学的时候自己装哭,同学为了看她是不是真的哭了,也是这么把脸塞到座位底下来看的。

    大晚八岔的,再加上他的那个低头的位置本来就黑布隆冬,常冬龄把脑袋凑过去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忽然就有点着急。

    下一秒,脸颊忽然被人啄了一下,带着柔和的艾草香气。

    “你!你这人怎么!怎么这么……怎么这么那个……”常冬龄被偷袭,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出来的话是,“怎么跟个小学生似的!”

    贺若渝以为自己又要挨骂了,没想到等了半天就等到了这么一句,他没忍住,轻轻的笑了,胸膛轻微起伏,因为天色暗,又是在密闭空间里,他细碎的笑声仿佛在耳边,听的常冬龄心尖儿发颤,笑够了,他伸手揉揉她的头,“想让姐姐换个心情,现在好点了吗?”

    常冬龄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被这么幼稚的行为耍成了二傻子让她有点不乐意,但是不得不说,这么一闹,她确实没那么烦了。

    “姐姐,你不要急。”贺若渝在说正事,可声音依旧勾人的不像话,“筹码是一点点赢的,你一下子把所有的筹码都夺走了,你让下一个玩家怎么办?在没找到下一个玩家之前,你跟谁玩?”

    常冬龄听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但是隐约感受到了他的意思,于是她微微蹙眉,“你也要替我那小舅老爷说话?”

    “我没有。”贺若渝不假思索道,“犯错被抓到的人,被原谅后会有两种极端,一种是感恩戴德,洗心革面,从此更加衷心;还一种,是把你当成傻子,从此变本加厉。但是不管是哪种人,你都要试了才知道。”

    常冬龄乍一听觉得这话搅混水,但是仔细一想,觉得又有那么几分道理,“贺大老板这是经历过呗?”

    贺若渝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常冬龄一拍大腿,“行,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这么听劝?”贺若渝微微诧异,“不像你的作风啊。”

    嗨,他哪里懂,常冬龄刚也不知怎的,好像就忽然打通任督二脉了,除了贺若渝说的这个什么原不原谅的这个,她想的还有如果把小舅老爷留下,就相当于给大哥留了面子,等回头大哥闻起来贺若渝的时候,常冬龄也能稍微硬气那么一点。再者说了,小舅老爷既然做事儿麻利,那就先留着做事,大不了回头再招人呗!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心里头那点烦心事一扫而空,她觉得好像自己的身子都跟着轻快了,兴奋的抠开车门,朝着长安街上立着的那块儿电子屏飞过去。

    她可太好奇那块板子是啥了!

    贺若渝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淡淡勾了勾唇角,一种很宠溺的感觉。他慢悠悠的打开车门,迈开长腿,不疾不徐的朝她走过去。

    他在电子屏背面,她在电子屏正面,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他忽然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垂直淌下,却又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