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伊莎贝尔声音一颤,动作立刻停下来,黑暗中火光不停地晃动,她看不清查尔斯伤在哪里。
呆比闻声立刻跑过来:“老大?”他掏出微型手电,稳定的白光从上到下扫射查尔斯的身体,肩膀和脸上全是猩红色的血。
查尔斯脸色惨白:“肩上没事……嘶,”他爆了个粗口,吐字道:“腿。”
光立刻落在他腿上,左大腿赫然是一根拇指粗的钢筋,震动中后面的墙体坍塌,横桥爆炸的冲击波掀起的人撞飞了护着伊莎贝尔的查尔斯,裸露的半截钢筋瞬间贯穿他的大腿,血一股一股地从缝隙中渗出,粘稠地挂在钢筋截面上。
伊莎贝尔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果断伸手按住他的伤口:“呆比,衣服!”
呆比飞快地把毛衣脱了,又脱掉打底衬衫,一咬牙撕成一条一条的碎片,熟练地将查尔斯的腿和外部钢筋固定住,并且压迫股动脉。
“不能拔,会大出血,”于奏说,“切掉后面的钢筋。”
查尔斯嘴唇都被咬出血了,他摸了一下腰侧,有呆比一样的小手电,一把激光切割刀,还有一把小□□……还有怕伊莎贝尔贫血而带的水果糖,怕她晕车带的晕车药,创口贴和备用口罩。
……当老妈子太久了,本来杀伐决断的口袋现在都被娘不兮兮的小玩意统治了。
他把小□□塞给了伊莎贝尔,她接过去熟练地收紧皮带扣在大腿外侧。
呆比接过激光刀,和于奏换了个位置,上半身抵着断墙,瞄了一下切割的位置,还不忘说声:“老大,你别动啊。”
查尔斯满头冷汗,火苗在湛蓝的眼睛里跳动:“闭嘴!动手。”
呆比没说话了,他紧紧抿着唇,浅棕色的小卷毛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神情严肃,赤红的激光点打在钢筋上,缓慢移动,高热一点点地融化钢筋。
火场的温度更高了,呼吸到的空气逐渐带着烧灼感,地板上不断滚动的热浪将周围的商铺扭曲,伊莎贝尔跪在地上扶着查尔斯的头,不断攀升的温度下,后背完全被汗水湿透了。
查尔斯突然哑声道:“火势,控制不住的,您先走。”
伊莎贝尔看见玻璃倒映出身后的天井,一串爆开的火苗猛地窜上来,烧着了拱顶上垂下的跨年装饰花伞,炽热的火瞬间窜起吞没了那把伞,伞面在火中蜷曲焦黑,金边卷起来向中心呈荷叶边收缩,然后猛地烧断了悬挂的细线,嘭的掉了下去。
伊莎贝尔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闭目定了定神,清晰道:“少说两句,保存体力。”
于奏一直看着她,火光映亮了深黑色的瞳孔,他说:“别怕。”
伊莎贝尔睁开眼看向他,睫毛颤了一下。
“团长,团长,收到请回答,”查尔斯的耳麦发出声音,来自副团长奥古拉丁,“排查主楼四楼,发现一枚炸|弹,当量足够炸塌主楼后,冲击波扩散炸塌剩下七栋副楼,波及东边的两栋五十层子母写字楼,倒计时还剩40分钟。”
查尔斯倒吸一口气,又气又痛地大骂:“操他妈谁这么神经!”
“团长,我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一个人没法拆弹,”奥古拉丁冷静道,“如果公主殿下还在商场时,炸|弹提前爆炸,后果不堪设想,请您立刻前来处理。”
呆比仿佛完全没听见一般,全神贯注地切割钢管,动都没动。
查尔斯复述了一遍状况,确认炸|弹是罕见且前卫的web-44型,伊莎贝尔有所耳闻,因为小格陵兰岛上赤道古国塞兰王子——那个炸|弹狂魔因斯比特,就曾经搞出了原理相同的小型web-35,往海里丢,惊天动地,晚上满沙滩都是被炸死的翻着白肚皮的鱼。
“我会拆,”伊莎贝尔镇定说,“我学过。”
40分钟内救援一定会赶到,如果爆炸发生,商场被困的所有群众都会死,伤亡不可估量。
“我也会。”查尔斯瞪着她,“我留下,您必须走。”
伊莎贝尔还要说什么,被查尔斯咬牙低吼着打断:“让我省点心吧!算我求您!”
“好了!”呆比大喊。
大腿后连接在墙体中的钢筋彻底断开,呆比收起激光切割刀,用剩下的布条进行二次固定,和于奏默契地一左一右立刻把查尔斯扶起来,夹着他往最近的安全通道跑。
五楼积压的人群全部涌向了屈指可数的通道,一大部分张皇失措地跑向自动扶梯,火灾中自动扶梯失去动力,狭窄陡峭的扶梯上每一节都跑着三个人甚至更多。
有人一脚踩空摔下去,多米诺骨牌般撞倒了前面的人,更多的人像黑色的潮水一样涌向狭窄的悬空扶梯,不时有黑色的人影如蚂蚁般从低矮的扶手处挤翻过来,惨叫着从空中挥舞着四肢,沉重地落到一层,血肉四溅,摔成一片惨不忍睹的形状。
几人挤到安全通道口,期间无数次有人撞上查尔斯的后背,甚至碰到残留在他大腿后的钢筋,痛得他嘶吼出声,漆黑的浓烟顺着安全通道灌上来,能见度非常低,有些人被高处的浓烟呛得无法呼吸,弯腰伏低身子,但立刻因为速度减慢被后面的人狠狠撞上,甚至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一旦摔倒,就是无数的脚往身上踩,数个成年人几百多斤的体重导致肺部无法扩张,最后底层叠压的人窒息而死,甚至活活被踩掉手指乃至胳膊,惨叫声和剧烈的咳嗽在黑压压的楼梯间弥漫,还有更强的推力从后方疯狂的人群中一波波冲来。
脚底时不时踩到奇怪的柱形物,甚至有些台阶已经被了无生气的身体铺平,一片拥挤中根本不知道谁在下面,每踩一步都毛骨悚然,湿热的液体流淌进鞋子里,黏在袜子上。
于奏本来牢牢抓着查尔斯的一只胳膊,但三个人并排立刻被撞散了,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把伊莎贝尔护在怀里,胳膊肘向外用力推开周围的人,深海般的窒息感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有小女孩凄厉的哭叫断断续续地响,一直喊“妈妈妈妈”。
伊莎贝尔竟然看见了那个小女孩,她在伊莎贝尔前面两人的位置。
因为个子矮小,只有别人的肚子高,在后面根本看不见她的身影,她穿着红裙子,头发彻底散乱,跌跌撞撞往前走,被前后两个青壮年被挤成不能再小的一个长条,脸死死压在前面男人的皮带上,磕出了血印。
慌乱中她有什么东西掉了,叮叮当当响着,她竟然本能地往低处伸手想捡,脚一滑被推搡着失去了平衡。
伊莎贝尔心猛地一顿,一旦她倒下去,就再也拉不起来了,她本能喊:“小心!”立刻伸出手去拉,结果也跟着被撞了一下,身子偏倒下去,于奏一手把她拦腰箍住,低沉道“别低头”,另一只手穿过人群,紧紧抓住了小女孩的手,单手把她提了起来。
小女孩痛得尖叫,脚不沾地地被拎到于奏身边,总算有了空隙能往下走。
有人打着手电的手机掉在地上,惨白的灯光在无数只脚间被蹬来蹬去,最后屏幕被狠狠踩碎,那一闪而过的光照亮了小女孩的脸。
“宋芝芝?”于奏惊愕。
“哥哥!”宋芝芝认出了他,又难受地咳嗽了两声,满脸都是泪水,“救命!”
转过一个弯就是四楼的楼梯口,四楼的人源源不断地挤进来,将原本就拥挤的转角挤得水泄不通,压成一个紧实质密的人块。
呆比浑身冷汗都下来了……这样下去,他根本没法带着查尔斯挤出楼梯,根本无法和奥古拉丁汇合,根本无法拆弹!
“老大,你还好吗?”呆比拼命挥动着胳膊往前挤,大喊,“让一让!”但没有人能让开,所有人都被钉死在自己的位置上,有女人破口大骂“挤到我孩子了!”间或夹着男人暴怒的粗口和孩子的哭声,呆比没有退路,一手搀着查尔斯的腋下,另一只手像划水般拨开人群削尖脑袋往里挤。
几百个人拥在四楼出口,在外部形成一个持续扩大的黑色扇形,呆比近乎绝望道:“出不去了!”
轰隆隆的一声,整个楼都在震动,于奏的手臂绕过伊莎贝尔的腋下胸前,把她像抱孩子一样圈住,宋芝芝一头栽到于奏的腰上,紧紧抓着他,所有人都站立不稳地晃动起来。
持续的轰鸣和闷响,整个楼都在颤动,惧怕的尖叫此起彼伏,有人在问“地震了吗”,“又是炸|弹?”,仿佛天要绝人。
“是地下传来的,”于奏低声道,“火烧着了地下车库的车,持续高温让油箱爆炸,爆炸连锁引起周围车辆的更多的爆炸。”
有明亮的火突然从底下窜了上来,楼下的惨叫声撕心裂肺,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通明的亮光贯彻了楼梯道!
“楼梯通地库!”查尔斯疯道,“防火门没关!草他妈的商场!”
“快跑!跑!!”呆比疯了一样推搡前方的人,“火烧起来了!”
火窜得太快,爆炸的余波排山倒海,几乎一瞬间就从地下窜上了四楼,汹涌而来的火墙直接吞没了排在楼梯上的密密麻麻的人,烧成刺目的明光中扭曲的黑影,汽油味和烧焦的肉味混着刺鼻的浓烟率先涌来,周围的能见度降到了最低。
于奏一把扯开风衣外套,把伊莎贝尔包在了怀里!伊莎贝尔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炽热的高温中竟然手脚冰凉!
人群终于松动了,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火光冲天!
四层通道口拥挤的人往外惊惶散开,靠近楼梯口的这群人在整个必死的安全通道中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