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辛旅喝完一瓶矿泉水，瞥了眼瓶口上意味深长的口红印，烦躁地一巴掌把塑料瓶压扁了。
他走到于奏面前，凶猛地甩了一下自己的大波浪棕色卷发，问：“你有几个人了？”
于奏：“两个，像是假号码，不过无所谓，你呢？”
顾辛旅：“一个。”
于奏皮笑肉不笑：“……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天早上七点就能完成任务了。”
顾辛旅和于奏对视了一眼，艰难地开口，竟然是异口同声。
“合作吧。”
“合作吧。”
这基于一个很简单的心理知识，如果一个人遇到了不合理的请求，他九成九会拒绝，但是这个拒绝会在心里留下潜意识里的道德愧疚，当再遇到第二个同样的请求，他八成会选择同意。
一般人都会选择用普通人的这个心理来做推销，但他两此时就是用来要电话号码了。
顾辛旅打头阵，站在人流量最多的楼梯口，进行人海战术，当他被拒绝以后，此时上楼的人群会分流，其中一半会在角落的长椅上看到于奏，相比于顾辛旅的猛男公主，于奏的深v御姐还勉强可以接受，此时那么零星几个，特别不善于拒绝别人的老好人，就会留下手机号。
这个战术还是挺有效的，至少他们总算有所进展了，再加上脸皮这种东西……总是越来越厚的，一点点的，原本难以启齿的话都营业得非常熟练了。
“哥哥，给个手机号嘛。”于奏和男人擦肩而过，收获了一个毫不掩饰的上下扫视。
于奏笑容如春风般温暖，丝滑地转向下一位：“哥哥，给个手机号嘛。”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当他将整件事当做磨炼演技的一部分，于奏突然就过了心里那道坎，演员么，拿到什么剧本都正常，与其在那里怨天尤人说自己外形不合适，倒不如下功夫打磨语气神态，努力让自己融入角色。
演员没有不合适，只有不合格。
于奏这边的职业感蹭蹭蹭往上冒，不仅踩着高跟鞋行走自如，甚至连wink都上线了，本来就悦耳的声音越来越温柔，连带着笑容都充满了感染力，还真有男生写完手机号以后……还想拉着他多说几句话，再约个饭。
呆比在监控屏幕后默默点赞。
奏神，男女通吃。
两个小时后，于奏一抬头，立刻明白伊莎贝尔暗中帮忙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面前，怒气冲冲抱胸的，戴了口罩，眯着眼不爽地打量他的，正是满脸写着“是被公主殿下逼的”的堂堂爱德内维塔皇宫骑士团团长查尔斯。
查尔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愉悦地勾了勾手指：“哟，是0？”
于奏：“？？？”
于奏莞尔一笑：“哥哥，把手机号给我可以嘛？”
来啊，互相伤害啊。
查尔斯哽住：“？？？”
两人眼力互杀了几十个来回，最后查尔斯接收到伊莎贝尔远处的目光，不悦地下台道：“行啊，小，姑，娘。”
于奏微笑着递过准备好的本子，谁知查尔斯直接一串银色数字龙飞凤舞地写在了他的黑手套上，把笔拍在他手心里，比划了个手势：“记得给我打电话。”
于奏：“？？？”
挑衅他？
于奏眨眼道：“哥哥，记得想我。”
查尔斯心肌梗死，差点一拳打过去，立刻撤退了。
伊莎贝尔面无表情地摁了下从查尔斯那里抢来的耳麦：“呆比，去吧。”
呆比欢呼了一声！
这可是公主殿下的命令！不是他要去的！是他身不由己！老大怪不了他了！
呆比从几百米外冲刺过来，气喘吁吁，眼睛发光，张口就是：“奏神！是我！”
节目组警觉：“于奏暴露了？！这都能认出来？”
这回轮到于奏表情僵硬了，他 “啊”了一声。
“奏神！我我认出您来了！我把手机号给您！您不要尴尬！”呆比飞快道，“真的您特别漂亮特别美，您要是女生……我我我我也喜欢您！”
于奏“嗯”了一声，把本子递过去。
呆比飞快地瞄了一眼于奏的胸肌，还是没敢得寸进尺，有贼心没贼胆，乖乖签在了本子上，还藏了私心画了个小爱心，一抬头看见于奏的目光，又哆哆嗦嗦把爱心涂掉了。
于奏没注意他的小动作，收回去就合上了，说了声谢谢。
呆比转身走远，青少年入骑士团，站立行走都是基本功。
他还同手同脚了。
“出息，”查尔斯鼻腔嗤哼了一声，“见了几个月面了还这样。”
“老大您不懂，”呆比委屈巴巴，“和奏神每次对视都如初见，我是这辈子不可能习惯跟奏神说话的……算了，您没有谈过恋爱，没经验。”
查尔斯突如其来被嘲讽：“？你谈过？”
呆比深情道：“我爱过。”
伊莎贝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查尔斯气得头疼：“还在笑呢您？”
加上查尔斯和呆比最后两个电话号码，于奏率先集满十个，完成任务。
他犹豫了一下，把本子翻过空白的一页，不动声色地继续要电话。
“奏神不是集满了吗？”节目组工作人员看着显示屏问道，“我数错了？”
“他集满了，”另一个说，“是顾老师还没集满。”
又过了整整一小时，商场都快关门了，于奏终于向顾辛旅走过去确认道：“你还差四个集满对吗？”
顾辛旅濒临爆发的边缘，因为流汗，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回头不耐烦道：“是，怎么了？”
于奏利落地撕掉后面写了四个电话号码的纸页，递给他：“现在够了。”
顾辛旅愣了，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去，而是问道：“你集满了？”
于奏点头：“十四个。”
顾辛旅又诧异道：“你集满了还帮我集？”
于奏把纸塞在他手里，理所当然道：“我在第二个要电话的位置，本来就占优势。不是合作么？”
商场里临近新年的背景音乐叮叮咚咚地欢快放着，楼梯间的白色照明灯和绿色通道的绿光交融着投在于奏的脸上，像一层透明的水痕。
顾辛旅定定看着他，于奏对视回来，眸子半垂着，瞳仁漆黑清澈。
顾辛旅突然想到，上次他看到于奏这个眼神，是他在后台质疑于奏故意安排自己亲生父母到综艺节目现场炒作身世卖惨，而于奏就这样静静看着他，说自己问心无愧。
顾辛旅盯着手里的四个电话看了一会，什么都没说，啪的一声夹在了本子里。
惩罚任务圆满结束。
*
临近跨年，于奏每年这个时候是最忙的时候，但今年除了演唱会的准备，其他工作都推掉了，所以他久违地有了时间看书，写点旋律的灵感碎片，收拾家，做饭，陪公主殿下画画，唠嗑，弹琴。
看着她说是要放纵自我，实际上早上七点多就起了，没事干还是去跑步机跑了半小时，然后练字，然后瑜伽，然后和一位不知哪个名校的教授打了个视频电话，交流了一点于奏听不懂的学术问题，抱着笔记本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说话清晰有条理，很认真的样子，然后嚷嚷着要休息，结果憋不住又溜去于奏的书房找了本语言学的书看，一看就看到了晚上。
伊莎贝尔这么过了两天，突然惊觉这样不行，她不知不觉又过回去了，于是从厨房角落里扒拉出来个大编织袋，举着说是要置办年货，还说她从来没逛过人挤人的热闹大商场，说什么也要体验一番。
于奏看着她兴致冲冲的样子就答应下来，但他其实自己也六年没去过商场了，一方面是没时间，一方面怕被认出来，稍微查了一下，12月31日苏拉城最大的格劳斯商贸中心举办气球跨年夜，到时候会放飞无数气球，看起来符合公主殿下对“热闹”和“人挤人”的要求。
当天下午，于奏确认了伊莎贝尔的扮相，藏青色牛角扣大衣，雪地靴，米色衬衫和红色刺绣羊绒背心，头发盘起来戴了黑色银边的贝雷帽，大墨镜和黑色口罩把小脸遮得严严实实。
伊莎贝尔抗议：“不会有人认出我的。”
“会的。”于奏觉得她对夏贝尔一千多万粉丝毫无概念，不放心地压了压她的帽檐，随手拎起她的包，“走吧。”
到的时候正是下午四五点，人声鼎沸，查尔斯戴着配有人脸识别锁定的窄框眼镜，耳麦里骑士团成员报告方位和伊莎贝尔动向的声音此起彼伏，又一次面对万花节被人流支配的恐惧，简直烦不胜烦。
伊莎贝尔对此很是愧疚，微笑着表示他最好别来。
当然查尔斯还是要跟去的，他简直不明白为什么非要逮着年关人最多的时候逛商城，怕不是于奏的脑子跟她坏到一起去了。
而且这算什么？一男一女逛商场，还买起了奶茶？她在想什么？约会吗？
镜头里，远处吧台前，伊莎贝尔的选择恐惧症犯了，她对着长长的菜单小声嘀咕：“什么是啵啵？”
于奏：“不知道。”
伊莎贝尔又问：“什么是奶绿？”
于奏：“不知道。”
后面的队伍越排越长，还有女生不乐意地大声抱怨：“不能提前挑好再排队么？这么长时间干什么去了？”
伊莎贝尔哪受过这种压力，心一横，飞快地点了点菜单道：“这三个，各来一杯。”
“您好是招牌各一杯是么？一杯大杯热三分糖大红袍芋泥茶拿铁，一杯大杯正常冰半糖茶冻四季春，一杯热绢豆腐珍波椰正常糖奶绿，请问额外加什么料呢？”服务员小姐姐很温柔地绕口令道。
“额，”伊莎贝尔眨眨眼，“都要？”
二十分钟后，于奏一手一杯巨大的沉甸甸的奶茶，无奈地跟在她后面：“这……有点太多了？”
伊莎贝尔“噗”的一声把吸管插进手里那杯，从口罩下面伸进去，啜了一口，温热的，甜甜的，她眼睛一亮：“好喝诶。”
“那就好。”于奏笑道，“你喝的是什么？”
伊莎贝尔想了想：“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把奶茶举给于奏，“你尝尝？”
她已经把吸管递到于奏唇边了，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喝过了，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插一根吸管，于奏已经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眼睛一眨不眨地含笑看着她。
伊莎贝尔猝不及防地脸红，推了推墨镜，觉得应该看不出来。
“嗯，”于奏点评道，“像腊八粥。”
“那，那就好，”伊莎贝尔慌忙自己又喝了口，喝完才意识到她又喝了于奏喝过的吸管，顿时更慌了。
于奏侧头看着她差点呛着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弯腰，隔着他的口罩和她的口罩，轻轻亲了她一下，伊莎贝尔墨镜后的绿眼睛立刻瞪大了。
“都亲过了，”于奏低声说，“喝就喝吧，嗯？”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人的力量，而且破罐破摔的理论总是那样具有魅力，伊莎贝尔立刻就释然了，一边喝一边给他比了个赞。
远处的查尔斯：“他们刚刚说了什么话？”
查尔斯重复：“我在公主殿下背面，六点钟方向，看不清，有人在一二号位吗？”
查尔斯：“喂？收到请回答。”
麦里鸦雀无声。
骑士团全员，安静如鸡。
呆比：“卧槽卧槽卧槽。”
呆比：“这次我该羡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