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中文 > 都市言情 > 公主殿下 > 第 69 章
    “嘭”的一声,椅子在撞击中四分五裂,宛如晴天霹雳,那人凄厉地惨叫了一声,身子一矮就倒地不起。

    轰隆隆的雷声像战鼓一样从高远的苍穹滚落!

    剩下四五个人都疯了,手里的东西毫不客气地往于奏身上招呼,四五根木棍敲下来,对着他的头、脸、肚子、腿,疼痛从身体各个地方传来,仿佛点燃了浑身热血。

    盛吞凶狠地咆哮着,大吼“不许!”,跳起来挡在于奏前面,被一根带着铁钉的木棍结结实实地扎进肌肉虬结的大臂,痛得他嘶吼出声。于奏手上的椅子腿正面砸向持棍那人的面门,打得他鼻梁发出可怕的咔嚓声,鼻血喷涌而出。

    一阵可怕地剧痛突然从膝盖窜上脊柱,于奏一条腿失去知觉地跪了下去,一根钢管正中他尚未好全的膝盖,瞬间大力使其向后弯折,那一瞬间于奏甚至觉得自己的腿被当场敲断。

    盛吞的喉咙里发出一丝压抑的哭嚎,拎着那人的领子,撞了上去,头硬如锤,只一下,那人就两眼发黑地短暂失去了意识。

    “走!”盛吞叫道。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心跳如鼓,于奏一手夺过那人带钉的木棍,飞起一脚踹烂了他的脸,那人踉踉跄跄撞到临时工棚的墙上,顶部的灯泡令人头晕目眩地晃动。

    一个高个子双手攥着铁铲,接二连三地猛击盛吞的腰,盛吞松开昏迷那人的领口,反手要抓,被铁铲的侧面划破了手掌,痛叫一声,张开双臂宛如熊人般扑倒那人,两人滚在一起,相互用手肘拧住对方的脖颈,脸憋成可怕的青紫色。

    一拳从侧面冲来,于奏本能侧身闪躲,抄起木棍往旁边平挥,棍头铁钉深深划破那人小臂,拉开一尺长的口子,血飞溅在于奏脸上,他用棍尾击退一人,脑后又挨了一拳,但他毫不退缩地左手一个凶猛的下勾拳打到那人的下巴上,打得那人牙关到天顶盖都不堪重负地震荡。

    明亮的闪电明灭,照亮了混乱的灯光摇晃的棚内,大风卷着沙土纷飞,能见度一降再降,短暂的亮光让那人看清了于奏,他瘦削的身体爆发出可怖的力量,眼角到唇上都溅满了血,肩颈被划开一掌长的血口,黑色的棉服破口处,飞出羽毛般的白絮。

    他深黑的眼底卷起暴虐的戾气。

    打!

    他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下,沸腾的热血吞没了所有的痛觉,他机械而有力地挥舞着手里的木棍,沉重的打击感顺着棍身狠狠地震撼着浑身的骨骼,酣畅淋漓,他低吼着,把眼前扭曲的一张张凶神恶煞的咬着牙狂叫的脸打得鲜血淋漓。

    巨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金属棚顶,和击打声混作一团。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希望就这么打到死,一直憋闷着、无处发泄、无处诉说的、快要把人逼疯的东西,就在一团混乱中轰轰烈烈地爆发了出来,每一丝神经的痛苦都那么清晰,他在痛苦中找回了自己的四肢百骸,连骨头都变得轻盈起来。

    那一刻,时间突然被拉得很长,于奏身后那人捂住小臂惨叫不止,盛吞掐住地上那人的脖子骑在他身上,不顾头顶木棍劈头盖脸地殴打,死不撒手。

    突然,凶狠的破风声从耳边袭来。

    巨大的、让人难以抵挡的撞击,从身后阴险地扑出,毒蛇般正中他的右耳。

    于奏的头猛地向一边偏过去,周围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短暂的空白后,又重新席卷回来,半边身子突然失去了知觉,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布。

    他跪倒在地上,助听器在耳朵里碎成锋利的碎片,右耳的血顺着耳道往下温热地流。

    “哥!”盛吞放开了地上那人,向于奏扑过来,将挥起拳头猛击于奏后脑的那人死死摁在地上,一头撞断了他的鼻梁,而后抓起于奏的腰就把他往外拖:“快走!走!快!”

    有人挡在了门口,被盛吞大手一把抓着丢在一边,于奏睁开眼,血糊住了睫毛,迷住了眼睛,他向后扔出手里的木棍,砸中一人的脑门。

    盛吞半拖半抱着,把他拽出了棚子,瓢泼大雨瞬间将两人淋得湿透,刺骨的寒冷浇熄了骨头里烧起来的火,于奏抹了把脸,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混了沙土的雨水,在最低的围栏那里支起身子,盛吞在下方用力推了他一把,他翻了过去。

    盛吞纵身一跃,紧随其后,刚翻上围墙,被飞过来的钢管狠狠击中了头,他猛地摇晃自己的头,松手跳了下来。

    于奏接住了他,两人相互扶着,跌跌撞撞冲过了马路,雨中急刹车的车主摇下车窗,破口大骂他们找死,两人头也不回,钻进了无人的小巷子里。

    *

    于奏拐了很多弯,确保身后那群人不会追上来,一路上盛吞一言不发,低垂着头,整个人都矮了一截,像个抽掉筋骨的木偶。

    于奏看过他的伤口,只是长,不深,没伤到骨头。

    他要带盛吞去医院,盛吞不吭声,只是拼命摇头,誓死不去,雨水把满脸的血污都冲干净了,新的血又涌出来,丝丝缕缕地往下流。

    于奏只好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在竹溪巷的出租屋。

    盛吞进门就蹲在墙角,不动弹,于奏拉他起来,他依然摇头。

    于奏半边脑袋都是晕的,右耳彻底听不见了,他心里烦躁,使了劲,把盛吞拎着领子拽了起来:“站好。”

    盛吞立刻站好了,只是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

    于奏问:“为什么打你?”

    盛吞支吾了半天,翻来覆去语序颠倒,说了很久于奏才慢慢听懂。

    盛吞在这里从夏天干到了冬天,马上工程就结束了,其他人都领到了工资,吃了烤串、羊肉、小火锅,他没有发到钱,他去问那些人,他们都笑话他,骂他傻子,他只能去找组长,组长往地上扔了点钱,他捡起来,回去数,数不清楚,请别人帮他数,只有一百五十块钱。

    盛吞知道不对,就又去找组长,组长不理他。人在屋里,不给他开门。盛吞又去找老板,老板跟他说了很多话,拿“合同”给他看,他签字了,他不认字,他就摇头。

    老板急了,还呼了他一巴掌。他生气,把“合同”撕了。老板拿烟灰缸砸他脑袋,满头是血,他躲闪,结果血流进眼睛,看不清路,不小心把老板的小儿子撞倒了。

    小儿子哇哇大哭,老板喊人来把他带走,他不走,找老板要钱。

    那些人就打他,拿棍子、钢管、铁钉,拼命打他。

    后来的事情于奏都知道了。

    “没打……我没……打人,”盛吞结结巴巴道,“他们打……打你,我才……打人。”

    盛吞粗壮的手指颤抖地往前伸,摸到了于奏右耳下鲜红的血,血粘在他的指尖上,盛吞嘴角往下一撇,眼眶全红了:“我还要……要去打……打他们,你的耳朵……耳朵坏了。”

    于奏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伸手抱了抱他,盛吞巨大的身躯老老实实地缩着,像个认错的狗熊,把头埋在于奏的怀里。

    “不怪你。”于奏拍拍他的头,听到了很久没出现过的尖利的耳鸣声,但他只是叹气,低低地说,“我没事。”

    于奏和他去公共澡堂冲了澡,然后勉强找出创口贴,和当时半月板损伤剩的消炎药,两人分吃了药。

    小床只有一米宽,没有多余的床垫打地铺,盛吞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缩在墙上,努力把位置腾出来,他的腿甚至伸不直,只能憋屈地蜷着,于奏坐在床边,低着头翻看邮箱。

    垃圾邮件……垃圾邮件……垃圾邮件……顾辛旅工作室的拒绝信。

    于奏按灭了手机,躺在床上,盛吞头抵着床板,脚挂在床边,立刻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抖开,盖在他身上,仿佛一只灵巧的熊妈妈,于奏闭上眼,黑暗中依然知道他在睁着眼盯他看,还是忍不住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拉他胳膊:“往中间睡。”

    “哥……哥,”盛吞吞吞吐吐地喊他,“你在……平时,做什么?”

    “唱歌。”

    “还在……唱吗?那钱……钱从哪来?”

    于奏睁开眼,突然有些难受,曾经盛吞站在音乐教室门口,一动不动帮他放哨的时候,从来不知道钱是什么,只知道于奏想唱歌,就要帮他。

    结果现在,连盛吞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钱是活不下去的。

    “没钱。”

    “那……就做……别,别的。”

    “不做。”

    盛吞不说话了,他用小动物般的直觉知道于奏心情不好,但没人被打了一顿以后还能心情好。这些都是他的错。

    “睡……睡了吗?”盛吞小声问。

    “没。”

    “明天……做,做什么?”

    “唱歌。”

    “后,后天呢?”

    “唱歌。”

    盛吞安静了一会,费力地理解他哥的脑回路,他浅薄的认识里知道自己是傻的,但他现在怀疑他哥被打傻了。

    不应该啊。

    “哥……你是不是,是哭了?”盛吞的手指弯曲起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于奏闭着眼的眼尾,感觉有点湿,“是不是……是疼?”

    于奏没说话。

    过了几分钟,盛吞才意识到。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