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中文 > 都市言情 > 公主殿下 > 第 59 章
    电话第二次接通的时候,宁泠不耐烦地翻身坐起:“伊莎贝尔我以为什么大事儿呢,梦而已,醒了不就没事儿了,你要是怕,出门去找查尔斯叨叨去,他都起床两小时了,正精神抖擞,而且他一身正气金刚不坏自带驱魔属性。”

    “不是鬼。”伊莎贝尔纠正道,“不是恐怖的梦。”

    宁泠沉默了一秒,低笑了一声:“哦?”

    这声拖长的“哦”实在意味深长,伊莎贝尔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近乎觉得小魔女已经猜透她的梦境了。

    “你说说看,”宁泠慢条斯理,“是个什么梦?”

    这回轮到伊莎贝尔沉默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说:“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我一直做一个噩梦?”

    “不记得。我为什么要记你的噩梦?”

    “……”伊莎贝尔又斟酌了半天,“梦里最后变了,出现了一个其他人,然后噩梦也不可怕了,但是最后变得有点,怪。”

    宁泠一语道破天机:“做春梦了?”

    伊莎贝尔在良心和羞耻心的拉锯下含糊其辞:“不是……吧。”

    “那有什么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呗,”宁泠毫不犹豫地忽视了电话那边伊莎贝尔小声的抗议,“梦就梦了,他又不会少块肉。”

    伊莎贝尔又不说话了。

    “做全套了?上三垒了吗?哟呵可以啊公主殿……”

    “宁泠!”伊莎贝尔叫起来。

    “好吧好吧,”宁泠安抚炸毛的闺蜜,“看你反应是真人吧?逃家以后认识的?跟你很熟?一个剧组?我见过?”

    “别猜了。”伊莎贝尔闷道。

    要人命了,她一句话没说,人都快被宁泠抓出来了。

    “你是不是喜欢他啊?”宁泠懒懒地问。

    又是长久的沉默。

    伊莎贝尔本想反驳,但口头反驳对大小姐来说并没用,最后只问:“我怎么判断呢?”

    “那就是了。”宁泠笑了,“这事儿,我问你,你没第一时间拒绝,那你就是喜欢。”

    好像有点道理。

    或许有点道理。

    大小姐说话往往都很准。

    伊莎贝尔垂死挣扎:“你又没有喜欢过谁,怎么知道……”

    宁泠懒洋洋道:“谁说我没喜欢过谁?”

    伊莎贝尔反应了一瞬,震惊道:“嗯?!”

    “嗯。”

    伊莎贝尔:“可我不知道。”

    “你没问。”

    伊莎贝尔:“那他是谁啊?”

    宁泠吐气如兰:“猪。”

    伊莎贝尔:“……认真点。”

    宁泠无所谓道:“很认真呀,想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了。再说昨晚就睡了四个小时,聊你的事儿呢,我勉强有点耐心,要是聊我,我就没工夫了,再见。”

    “诶,聊我聊我。”伊莎贝尔小声说。

    宁泠又问:“他喜欢你么?”

    伊莎贝尔老实说:“我不知道。”

    宁泠:“去问呗,问他喜不喜欢你,成年人别搞那些有的没的,直球砸他。”

    “我没成年。”

    宁泠嘁了一声:“不好意思,成年好多年了,好久没想过小屁孩是怎么谈恋爱的,让我回忆一下。不如你去勾引一下他,看看他什么反应。”

    伊莎贝尔:“我?”

    宁泠:“不错。你不行。是我高估了你。那你回忆平时他什么反应啊,天哪我真应该去考个幼师证带你。”

    宁泠禁不住感慨,而后压低了声音,温柔版循循善诱,“比如你们牵了小手手了么,他脸红了么,他结巴么,他羞涩么,他不好意思么?”

    伊莎贝尔勉强控制自己冷静客观的回忆。

    她掉进苏拉河的时候,被于奏一路抱上来,裙子破了或许被看光了,但当时半死不活十分狼狈,事后跟他回家,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她一时兴起想跟于奏切磋,最后闹得大红脸,可他好像没事人似的自己去里屋,过会儿出来以后面无表情。

    她答出关于他的冷门题,于奏没露出什么高兴的表情。

    看到预告片里摩天轮上他的表白场景,他无所谓,也不觉得羞耻。

    电梯里他条件反射抱住了她,但是神情又冷又淡漠,松手以后坦然地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做。

    简直就像查尔斯对她的态度一样。

    查尔斯固然是对她上心的,从安全到吃穿住行无所不包,但那种“上心”处处都被使命感、责任感和荣誉感浸泡,如同爱护一张传世画作一样爱护她。

    伊莎贝尔毫不怀疑,自己就算脱光了在查尔斯面前走,查尔斯脑子里也只会出现“公主殿下会着凉”这么唯一一个念头,恰如“这张画裸露在空气中会发霉”。

    于奏呢?

    于奏对她,难道和查尔斯一样,完完全全把她当做某种……并不是女孩的东西来看待么?

    “他好像,对我免疫。”伊莎贝尔艰难道,很不情愿地承认,“只有我害羞,他没有。”

    “啧,那就是不喜欢了。”宁泠同情道,“那你多睡,多做梦,乖,梦里什么都有。”

    伊莎贝尔叹气道:“……宁泠。”

    “哎哟,别叫我。”宁泠被她又轻又软的一声叹气生出了愧疚感,“那这样吧,还有个简单的法子,喜欢你的人总会来找你的,你试试消失几天,给他一个主动的机会。”

    伊莎贝尔犹豫道:“几天?”

    宁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傻乎乎的,三天吧!三天。三天都不给你主动发消息打电话来见你,那就是真不喜欢。”

    “行。”伊莎贝尔说。

    她不觉得于奏喜欢她,可奇怪的是,也不觉得于奏不喜欢她。她自觉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事,但微妙地就是想试试。

    反正试试也没什么代价,说不定第一天于奏就联系她了。

    下一期的《万物可萌——中篇》在下周,时间上完全来得及,听说北面下了第一场雪,她想北上去普拉姆城看雪地里漫山遍野的红梅花。

    三天转瞬即逝。

    于奏音讯全无。

    伊莎贝尔心不在蔫地在车里翻看手机,在路上翻看手机,在暖气充足的宾馆翻看手机,翻多少遍都没有于奏的来信,连手机都变得面目可憎。

    伊莎贝尔站在普拉姆山脚往上仰望,可惜来迟了,雪化了,一山全是灰色的土壤上压根没开花的光秃秃的黑枝干,枝节嶙峋地交错如同黑色的蛛网,死气沉沉,要多秃有多秃,要多丑有多丑。

    伊莎贝尔觉得没意思透了。

    她坐在山脚一个游客稀少的长椅上发呆,透过密布的树枝往下看,有很多穿着棉袄的胖团子小孩绕着小卖部的阳伞桌椅在追逐打闹,晃着大人的手讨烤肠吃。

    她脚下的一点点可怜巴巴的积雪被灰尘染成了脏色,印着不知是谁的半截鞋印。

    “我就说还不到梅花开的时候。”查尔斯哈出大团的白雾,冷不丁补刀,“您非要来,来了也看不到什么。”

    “我乐意。”伊莎贝尔眼尾瞥了他一眼,说,“你可以不跟来。”

    查尔斯也烦了,他无休高压日夜交替连续加班快半年,越来越搞不懂伊莎贝尔在想什么,好端端要跨两个城来看梅花,说出发就立刻出发,他知道伊莎贝尔烦他跟着,但他不能不跟着,吃力不讨好,互相折磨三天。

    一路上只见她气压越来越低,饭也不怎么吃,觉也不怎么睡,头一天凌晨两点才在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熄灯,第二天天没亮灯又亮了,问就是没原因,没不开心,再问就是不回答。

    他知道伊莎贝尔就是想把他气走清净,但他就是气得自杀都不可能走。

    此事无解。

    查尔斯怒极反笑:“您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好像是我愿意跟着似的。”

    伊莎贝尔终于抬眼看他,不知道是黑眼圈重了还是什么,眸子里的绿色黯淡又悲伤,但她很快垂下眼去,雪白的帽檐下碎发遮了小脸,冷淡道:“那就别跟。”

    “哎呀不要生气呀!”呆比一路气喘吁吁从山底大跨步狂奔上来,在冷风中跑得热气腾腾鼻尖冒汗,两手拿着三串烤肠,粗得流油,表皮焦卷,“公主殿下吃不吃?刚买的,据说特别好吃。”

    “据谁说?小屁孩么?”查尔斯冷笑。

    “哎哟没别的好吃的,还有卖玉米,您要不要?我再给您买?”呆比弯腰,一手撑着膝盖,一手递在她面前,“您早上都没吃饭,现在肯定饿了吧?”

    呆比没比她大多少,二十,或许才十九,带着雀斑的脸颊红扑扑的,非常热切地望着她。

    伊莎贝尔抿唇说谢谢,接过烤肠。

    呆比跑得一头汗,汗水从额头滚下来刺在眼睛里,他拿手背去擦,还哎哟哎哟叫唤,说老大有纸么,给我拿张纸。

    伊莎贝尔换了只手拿烤肠,右手去摸口袋,掏出纸巾递给呆比。

    手掏出来的时候,另一个大红的东西被带出来,滚落在地上。

    是鲍嫂送给她的红梅香包。

    伊莎贝尔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香包,手腕突然被查尔斯摁住。

    “这是什么?”查尔斯皱眉问。

    “要你管?”伊莎贝尔不悦道,“松手。”

    呆比人傻了,一只眼还眯着疼,另一只眼左看看公主右看看团长,嘴里捣鼓:“啊这又是怎么了……”

    伊莎贝尔猛地一拽手腕,本来查尔斯抓着她的力道并没有多用力,但她自己使劲,就真拽疼了,白皙的腕骨顷刻就红了起来。

    “放手。”伊莎贝尔冷道。

    如果是从前,查尔斯怕她弄伤自己,早就松手跟她好好说,但今天积累的疲倦像是顶开了锅的水疯狂往外扑。

    他图什么?他费劲巴拉保护她,就这么看她作践自己?

    查尔斯压着怒气:“有味道的东西先给我看过再戴着,说多少次了?从哪来的?谁给您的?什么成分?”

    伊莎贝尔死不松手,任凭手腕持续尖锐地刺痛着,盯着他的眼睛:“没见过香包么?有必要?”

    查尔斯狠狠一翻她的手腕,香包正面的红梅跃然眼前:“因为这个才来看梅花?谁给您的?于奏?什么时候给的?一直戴着?戴多久了?”

    伊莎贝尔简直觉得不可理喻,她越气的时候反而越冷,冷得眼睛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冰雕的青色玉石,清清楚楚得反射着周围的景物,唯独没有她自己的情绪。

    “查尔斯,松手。”伊莎贝尔一字一顿道。

    “公主殿下,”查尔斯低吼道,毫不退让,“东西给我。”

    两人一上一下在寒风中僵持,伊莎贝尔的手腕一寸寸被吹冷,直到毫无知觉。

    “额,公主殿下,额老大是为您好……”呆比像只受惊的仓鼠一样失去了语言能力,“老大,你不要那么凶,你看你把公主殿下的手都拉伤了……”

    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话,甚至没有一个人分给他一个眼神。

    呆比很受伤,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蹲下来边吃烤肠边欣赏两座雕塑,但他不敢。

    漫长的对视后,伊莎贝尔仿佛突然累了,累到什么都不想争。

    “我不要了。”她说。

    查尔斯皱眉,还未来得及松手,伊莎贝尔狠狠把手拽回去,也不知有多疼,看也不看就反手丢给呆比,呆比手忙脚乱地接住香包,结巴道:“公……公主殿下?”

    “丢了吧。”

    伊莎贝尔头也不回,裹着白色的披风,寒风卷着纤细又单薄的背影,远远地、顺着蜿蜒细长的小路、一步一步往山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