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奏知道她是公主殿下,伊莎贝尔不知道于奏知道她是公主殿下,呆比不知道伊莎贝尔不知道于奏知道她是公主殿下,宁泠不知道呆比不知道伊莎贝尔不知道于奏知道她是公主殿下。
套娃逻辑链扼住了咽喉,迟钝的呆比终于意识到整个房间凝固的空气仿佛要将所有人窒息到死。
哒,哒,哒,关不严的水龙头缓缓滴水。
“呵,”宁泠目光从给每个人脸上打量过去,倦懒地撑着床伸了个懒腰,修炼成精的猫妖似的勾起嘴角,“呆比,又不在拍戏,还喊公主殿下么?”
一句话瞬间破冰,空气流动起来,四具石像变回活人。
“哈哈哈是我嘴瓢,”呆比立刻认栽,“我一想到……夏……贝尔演公主殿下我就就就激动!”
查尔斯“嗤”地笑出声:“可不能把演员和公主本人混为一谈。”
“没事的,我不介意。”伊莎贝尔反应过来,莞尔一笑。
“剧组其他人顺嘴了也喊公主殿下,”于奏补充,“正常。”
气氛在大家的笑声中一片祥和。
五个对彼此身份全部心知肚明的人同时飙起了演技,还互相帮衬互相圆场,可谓是大型群像自欺欺人人也欺我,大家共同携手共同搭台共同繁荣,简直就是小型的大同世界与命运共同体。
“不过,”伊莎贝尔总觉得有些蹊跷,狐疑地看着查尔斯,“呆比怎么会认识于奏?”
查尔斯微笑着转向呆比:“你怎么会认识于奏?”
呆比面部呆滞地看着于奏:“……我怎么会认识你。”
伊莎贝尔:“?”
宁泠觉得现在这出戏简直太他么有意思了,她憋笑憋得腹肌都痛。
“因为,”于奏缓缓道,“陈鹰要他的朋友,也就是你,帮我搬行李,你忘记了么?”
“哦对了!!”呆比点头,转向查尔斯,“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查尔斯微笑地看向伊莎贝尔:“他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伊莎贝尔了然:“你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宁泠:“咱们在一个房间能不要传话了么?复,读,机,们。”
*
忙碌的日子过如流水,转眼炽热的七八月接近尾声,伊莎贝尔的演艺道路因为过于忙碌以至于乏味可陈,每天绞尽脑汁琢磨怎么饰演公主殿下,甚至琢磨久了,都忘记了自己就是公主殿下本人。
挺好,她就想这样。
伊莎贝尔观察了于奏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没有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虽然于奏也操心她的安全,不放心她落单不放心她走夜路,不过当初他以为夏贝尔是叛逆逃家少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叮嘱安全问题,还会特意检查她房间窗户的插销是不是完好无损,要她别给其他任何人随便开门。
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照拂,堪比带娃。
老实说如果于奏不是已经在娱乐圈混到了顶流,伊莎贝尔觉得他去做一个男保姆什么的应该会格外出色,这种照顾和“公主殿下”的身份或是“喜欢”的情愫完全无关,纯粹是他把关心其他人当做本能刻在了dna里。
又是个好端端啥都不干就光刻dna的典型案例。
《公主殿下》是部纯爱电影,毕竟碍着公主殿下的身份,又是短暂的“闪恋”,最亲密的接触就是拥抱,并没有走到吻戏的程度。
伊莎贝尔还满庆幸这点,毕竟如果真的拍吻戏,某骑士长可能会气昏了头冲出人群把于奏摁在地上打,如果真气疯了没准连他亲爱的公主殿下也一起摁在地上打。
想想那个场面,就让人头痛。
摩天轮表白后王子公主的爱情又更上一层楼,他们吃冰淇淋,他们放气球,他们十指相扣,他们打情骂俏,他们谈论艺术与人生……
他们在漫天星空下的海滩上放飞孔明灯。
那是一个格外凉爽的夜晚,夏日快把人逼疯的酷暑终于消退,短暂的清凉随着夜幕悄然袭来,剧组买了特别大的孔明灯,一群工作人员兴致勃勃地搞放飞实验,孔明灯下吊着的小火苗燃了又灭,灭了又燃,在海风中摇摇晃晃岌岌可危。
张导下了死命令,必须点燃,风大也得点,浇汽油都得点。
伊莎贝尔赤着脚踩在沙滩上,莹白的脚面和小腿上都沾满了细细的沙粒,她抱着膝盖看着一群工作人员伺候火苗像伺候上大爷似的忙前忙后,忍不住乐得歪倒在地上。
于奏背朝着大海立在晚风中,风鼓起他扎在长裤里的白衬衫,挺立的衣领在风中翻飞,时而轻轻拍打在他的脸侧。
他微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蹲在地上仿佛比什么都开心的公主殿下,眉眼温柔地笼在夜幕里。
多神奇啊,一个小火苗就能逗乐她。
刚开始知道夏贝尔就是伊莎贝尔,于奏着实手忙脚乱了一阵子,能瞒过去纯靠演技过人,每次相处都在扮演一个“不知道她是公主”的于奏。
但后来时间久了,逐渐就麻木了,只偶尔会冷不丁想起来她就是公主,然后微微刺痛一下麻木的神经,仿佛做梦似的,缺少真实感。
她会穿着洞洞鞋和大裤衩在剧组里清凉地跑来跑去,会胃疼然后半夜来敲他的门并且恳求不要告诉她那个有点神经质的朋友陈鹰,会在树丛里抓白色的蜗牛兴致勃勃地过来给于奏看,会对着冷饮菜单陷入选择恐惧症而表情空白。
会在面对长台词的时候背到怀疑人生,会在听到“伊莎贝尔”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张望,会喜欢甜食,喜欢白色,喜欢暗戳戳搞一些稀奇古怪的新尝试,例如外卖点变态辣,例如买下超市里所有口味的巧克力,例如自己给自己剪刘海,像个总想挑战边界的小孩,但又不敢真的出格。
她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跑出家。
意外总是在时时刻刻发生,例如“陈鹰”最后当然还是通过录像和值夜班的呆比的报告得知了公主殿下胃疼,第二天毫不留情地杀入房间搞来了一位专业的医生,神经兮兮地做了半天检查还留了胃药,每天三次勒令公主殿下按时服用,凶狠至极,仿佛她不喝药下一刻查尔斯就把剑拍在她面前。
例如她抓的蜗牛被“圈养”在纸杯里,把姜如荼吓得尖叫,花容失色甚至屁滚尿流地抱住了离她最近的蓝织,形象尽失,并且气得污蔑那只是“鼻涕虫”,而捉的伊莎贝尔“身上都是鼻涕虫的鼻涕”。
于奏亲眼看着公主殿下好脾气地跟姜如荼解释鼻涕虫和蜗牛的区别,堪称驴头不对马嘴,最后妥协地把放生在了她称之为最肥美的叶片上。
例如她剪的刘海丑如狗啃,第二天不仅气疯了查尔斯笑死了宁泠,还急坏了她的造型师淼淼,最后勉强遮掩过去以后淼淼发誓她再敢剪头就把她剃光头,吓得公主殿下一哆嗦,从此安静如鸡。
例如宁泠作为一个设计专业的高材生,看到公主殿下的裤衩私服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勒令她脱下,并且表示自己的眼睛和神经受到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而伊莎贝尔坚定地表示拒绝,誓死捍卫自己的裤衩自由,为此轰轰烈烈地展开一场唇枪舌战,而查尔斯在这件事上破天荒和宁大小姐站在了同一立场上。
例如伊莎贝尔为了和宁泠和好,把屯了一柜子的薯片全部拆开,但生活常识匮乏的她第二天绝望地发现薯片全他妈跑气了,宛如世界末日一般颓废了半天,还一本正经地思考了一番诸如“会受潮变软这种大事为什么不大写加粗注明在包装上”。
于奏毫不怀疑她回归公主殿下的身份以后第一件事就是举国上下薯片大改革。
“好了好了!快来!”工作人员大喊。
伊莎贝尔和于奏立刻跑过去,工作人员挪开位子,让他们站在两侧,抓着孔明灯顶部交叉十字型的四个顶点。
此时孔明灯的浮力还不足以飘起来,但内部的气体已经充盈地鼓起了薄而坚韧的外皮。
工作人员嘱咐:“抓好了啊别飞了!”然后呼啦啦一群人在海滩上跨着大步四散跑开,将空荡荡的海滩留给他两和孔明灯,摄影师和灯光就位。
伊莎贝尔抿着嘴看着孔明灯,像一个发着光的膨胀大气球,轻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柔和的暖光透过牛皮色的外层照在于奏的半张脸上,明暗分割,将原本偏向冷淡的下半脸晕染得温和柔软。
火光落在于奏的眼底,他垂眸看着嘴角上扬的伊莎贝尔:“你很喜欢放飞孔明灯吗?”
伊莎贝尔抬头对他笑,正准备回答。
“来了啊!预备——action!”
“你要许什么愿望?”入戏的格朗王子问。
“我吗?”伊莎贝尔眨眨眼,“世界和平?”
“哈哈哈,”格朗王子哈哈大笑,“果然是公主殿下的愿望。”
“你呢?”伊莎贝尔问。
“我么?”格朗卖关子,望了望大海,突然说,“你看那边。”
伊莎贝尔循声望去。
格朗王子单手按住孔明灯,另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摸摸她的头,吓得她一缩,旋即又展颜露出笑容。
“你又骗我。”伊莎贝尔忍不住笑。
“公主殿下平安喜乐。”格朗王子低声说,“……这就是我的愿望。”
突然寂静下来,海风呼啦啦地吹起两人的额发,明亮的火光摇曳。
于奏率先后退一步松开手,伊莎贝尔缓缓也松开手,风托起冉冉上升的孔明灯。
然后呼啦一声!孔明灯突然被一阵横卷的妖风吹着平地狂奔出去!
“啊!跑了!妈的!”工作人员大吼!
暧昧的气氛嘭的炸了锅,孔明灯被吹向大海,擦着金色的沙滩,一蹦一跳,溅起沙粒,跟瘸了腿的麻雀一般蹭地窜出去,一直窜到岸边的浪花上。
远处拉着透明丝线的工作人员大惊失色,立刻往回拽。
于奏腿长反应快,转身冲出去,一手抓着孔明灯,跟揪着孩子耳朵似的,逆着风把逃逸的孔明灯拖了回来。
伊莎贝尔:“……”
电影里要是这种情节,估计男女主恋爱都谈不成了。也是,好端端地在海边放什么孔明灯,真都是编剧作妖。
张导:“……cutcutcut!吓死我了,快快快来几个人,赶紧去看一下孔明灯!!”
工作人员又一拥而上,擦沙子的擦沙子,塑型的塑型,呵护小火苗的呵护小火苗,于奏和伊莎贝尔哭笑不得地退到一边。
“小~公~主~”姜如荼挥舞着手从远处跑来,她虽然今天没有戏份,但竟然还是来了海边,只见她披着大头巾,鲜红的头巾在风中飞舞如旗帜。
“怎么你们的戏份都这么有趣,”姜如荼噘嘴道,“我也想放飞孔明灯!我许愿就许希望每个人的愿望都实现!”
“你呢?”于奏突然问伊莎贝尔,“你的愿望会是什么?”
伊莎贝尔:“嗯……”
“世界和平?”于奏笑问。
近来他逐渐适应了这位公主殿下的脾性,可以说软如柿子,最初剧组还有人因为宁大小姐的出现而心生疑窦,怀疑夏贝尔是不是身份不凡,但后来亲眼看着宁泠在剧组对着点了变态辣而流出生理性泪水的伊莎贝尔哈哈大笑,指着她的鼻子说“你是傻逼嘛?”。
……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人对着公主殿下喊“傻逼”,可见现实往往比人们最荒诞的想象还要离奇。
“不吧,世界和平不是许愿就能做到的,”伊莎贝尔想了想,“……希望我能做自己吧。”
于奏开口想说什么,但被姜如荼兴致勃勃地打断了:“奏神,你呢你呢?”
于奏说:“我没什么特别的愿望。”
“啊不行,每个人都要说!好不好嘛?不许赖皮。”姜如荼说着话蹦蹦跳跳,踢起很多小水花来。
“准备就位了!”张导吼道,“姜如荼快点回来,公主!王子!”
“诶。”姜如荼只好蹬蹬蹬跑回去。
孔明灯放飞流程又走了一遍,这次总算完美无缺地升上去了,伊莎贝尔和于奏都抬头。
橙色的光逐渐化为万千星空中的一个点。
“我也是。”于奏把目光从深远的夜空中收回,最后说。
“什么?”伊莎贝尔问。
“我和格朗王子是一样的,”于奏笑,温暖的海风吹拂。
“我的愿望也是,希望公主殿下一生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