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尚飞似乎也没料到顾棠反应如此激烈,连声道歉,还想说什么,她却说先让她自个静静。
离开警局,顾棠心情沉重,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传来阵阵热闹的吆喝声,她慢慢回神,发现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走进滨江路上的古玩街。
大多老学究对这些地方不屑一顾,顾诚却喜欢时不时来这儿转转,他并不会刻意去甄别这些玩意的真假,顾棠也曾经问过他,这里有什么好逛的?
他总笑得一脸惬意,说就喜欢这种“瞎逛”的感觉。
走在同一条街上,顾棠此刻脑海里一团乱。
林尚飞的话,还有那些资料的信息,像是漫天翻涌的压抑,不断地朝她逼来,令她窒息不已。
“美女,过来看看呀。”
“这可是正宗的湘妃竹折扇!”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瘦弱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精明,撑开一柄扇,横在顾棠面前,当看清她的容貌,吆喝得愈发来劲,“美女,你瞧一瞧,看一看呀!”
“美女配古扇,简直就是绝配啊!”
顾棠闻言,眉心紧拧,稍稍避开,目光落在扇骨上,眸光渐深,清冷的声音自唇边溢出,“湘妃竹?一两黄金一两竹?”
“噢?美女还是行家啊!”男人眸光一亮,扇面完全摊开,卖力地推销起来,“这柄古扇,可是清代官宦小姐用过的呀!”
“美女好眼光!”
男人见顾棠脚步完全停下,顿觉有戏,赶紧指向一家店面,热情邀请,“来来来,我们进屋聊!”
顾棠目光定定看着他,墨色的眸子深而幽静,看不出一丝情绪。
男人感觉那道目光好似x光,像要把他看透似的,他看似镇定地嘿嘿一笑,“美女?”
顾棠敛起思绪,眸子中泛起一道异样的光,冷静而自持,“这是草湘妃竹。”
“什么?!”男人面色突变,很快又恢复如常,脸上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美女,可不要乱说!我们这柄可是正宗的湘妃竹!才不是草湘妃竹!”
“真正的湘妃竹,产自于湖南一带,斑痕疏密得宜,韵味隽永,且形如泪珠,因此也被称为泪竹。”顾棠深邃的目光落在那柄扇骨之上,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漾开,声音更冷。
“这柄……色彩偏暗,光泽偏沉。”
“如果不是赝品,那只能是产自于缅甸的草湘妃竹了。”
男人的脸彻底拉下来,“啪”地一声,合上扇子,冷哼,“小姑娘,不要随便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我阿达在这条街上混了那么多年,这还是头一遭遇到美女来找茬,呵呵呵,当真是有趣……”
阿达将扇子揣进裤兜,吹声口哨,立马有两个高头大汉从旁边的店铺走出,满脸横肉,一摇一摆走上来,看上去就像两尊门神挡在前。
顾棠的眸色沉静,一点温度都没有,拳头慢慢握紧,一直憋在心头的那股气,正愁没地方发泄呢。
三个男人瞧见她摩拳擦掌的样子,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女人长得美是美,可惜……没带脑子出门!
“达哥!美女想用小粉拳来教训我们呢!”其中一个大汉,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鸡蛋碰石头,真是好笑!”
他仰头大笑,笑声却戛然而止。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白影闪过。
顾棠已经灵活地闪过两名大汉,直直按住阿达的肩头,用力一掐,顺势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痛得他哇哇直叫。
“美女,手,手下留情啊!”
两名大汉就要上前抢人,顾棠掐住阿达的脖子,横眉冷目,怒喝,“别过来!再走一步,我卸了他胳膊!”
阿达吓得不轻,急得大叫,“美女,大姐,女侠,有话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没一会,已经有不少人围上来看热闹,纷纷指指点点。
“那不是阿达吗?”
“哟?常年打鹰被鹰啄啦?”
看笑话的人不少,这个阿达看来平时人缘太差,根本没有一个人上来为他说一句话。
“说!你这到底什么竹?!”顾棠心情本来就不好,阿达今儿这是撞枪口上了。
“这是……”阿达一脸憋屈,要是当众承认这是赝品,他以后也别在这条街上混了!
阿达快速扫一眼围观人群,忽然对上一双眸子,立马惊喜地喊起来,“路哥!”
“老实点!别乱动!”要不是顾棠有练过,阿达又比较消瘦,要么早就被他给甩出去了。
“路哥!”阿达拼命地挣扎起来,“救救我呀!”
顾棠眉梢微挑,极为不屑地冷哼,“只要你承认这是赝品,我就放开你。”
“我……”阿达死活不肯,反正今天的脸丢大了,他不能再砸自个的招牌了!
“那个……”
来人的声音似乎在哪听过?
顾棠稍稍侧目,看清那人的面容,有些意外,嘴角轻扯,“大路哥?”
“呀?!”阿达激动不已,不断扭动身子,大喊,“美女,你也认识路哥啊?”
大路面无表情地暼了阿达一眼,他立马闭嘴,静如鹌鹑。
“给我个面子,进屋说?”大路看向顾棠。
顾棠双眼眯了眯,随即松开手。
阿达双手终于得到解脱,使劲揉捏几下,嘴又忍不住欠了下,“美女……太暴力的女人,不讨人喜欢。”
“闭嘴!”大路一记冷眼扫过去。
顾棠跟着他们走进“寻古斋”,内里倒是装扮得古色古香,这里的一切,的确在努力与它的招牌沾边。
只不过,仅瞄一眼,她基本确认这些架子上放的都是赝品。
她嘲讽地笑笑,单看那个阿达的德性,他的店里能有什么真品?
阿达看到发现顾棠眼里的讽刺,他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反倒热情地给她倒了杯茶。
茶香四溢,沁入肺腑,顾棠挑眉,“橘普?”
阿达闻言手一顿,茶水溢出来,烫到手背,他“嘶”了声,连连竖起大拇指。
大路一进屋,就自顾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静静看着阿达在那蹦哒。
这家伙的确欠收拾,今天刚好给他一个教训。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都说给大路一个面子,顾棠不再为难他,干脆道声谢,接下这杯茶。
亲眼看着顾棠喝下茶,阿达的心总算落回原处。
他不禁懊恼,今儿怎么就瞎了眼?
明明看上去傻白甜的女人,出手却那么狠厉,而且还那么懂行!
他暗暗祈祷,日后可千万别再让他遇上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了,太扎心!
阿达忽然想起大路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连忙上前,压低声,“还是没有消息。”
大路似乎对此一点都不意外,目光掠过他,落在顾棠脸上,声音低沉,“你先去忙。”
阿达顿时露出了然的神情,大路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痛得他连连求饶,逃命似的跑出去。
顾棠端着茶杯,随意看起来,边上传来轻咳声,她眉梢微弯,转过去,“大路哥,不是这里的常客吧?”
大路一向寡言少语,如果不是事发突然,他也不想露脸。
除去迷雾森林那次,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说不上熟,也说不上陌生。
大路让阿达他们先出去,显然有话要与她单独说,可现在却又不出声。
顾棠虽不是极有耐心的人,但这儿有空调有茶,权当打发时间好了。
一阵静默之后,大路俯身,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不大的红木盒子,往前一推。
“打开,看看。”
顾棠神色不明,搁下茶杯,慢慢掀开盖子。
里头的东西仅露出一角,她的手猛地一抖,用力按住盖子,呼吸骤歇,声音发着颤,“它……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一枚田黄石印章,色泽莹润,约有小拇指那么长。
田黄素有寿山石中极品之称,由于产量越来越少,物以稀为贵。
当年顾诚偶然所得这块小小的田黄原石,视若珍宝,前前后后研究许久。
不迷信的他,甚至在动刀前,还特意沐浴更衣,可见他对这块石头的重视程度。
顾棠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它来,则是因为篆刻这枚印章时,她突然出现,令顾诚手微微一晃,多勾出了些,因此印章侧面有一条修整过的细纹。
如果不是当事人,极少有人能留意到这一细微之处。
顾诚十分喜爱这枚印章,自打制成之后,他便一直贴身携带,几乎不离身。
可如今……印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对这家“寻古斋”顿时起疑,防备心剧增。
大路好似早就料到她会这般,走向柜台,神情泰然地拉出抽屉,从里取出一本账册,翻到一处,而后抬头,示意顾棠过来看。
顾棠稍稍凝神,拿起红木盒子,见大路没有拦住,她直接塞进包里,快步来到柜台前,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她一眼就认出上面是顾诚的亲笔签名,从上下栏可以看出,这是一本赊账簿。
这一页,“顾诚”的名字出现了三次,看日期,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星期。
除了“田黄印章”这一列之外,其他两列备注那里都写着一个“押”字。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