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的那一瞬，一道修长的身影闯入眼帘。
柘湛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色长裤，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装扮，仍能恰到好处地突显他特有的气质，矜贵且优雅。
光影下，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潭水般沉静，他环顾一周，薄唇微动，“大家好。”
学生们早已起身，兴奋地齐声喊“柘老师好！”
柘湛点头回应，嘴角的笑意随着目光逡巡而渐渐收回，最后定格在一处，眼中似乎带着些许探究，语调缓慢，“这位是……”
顾棠睫毛微颤，呼吸陡然一歇，整个人呈现僵硬状态，心却砰砰直跳。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居然还装不认识？！
“啊？”许铭勋低呼一声，连忙上前，解释道，“柘老师，这位是顾棠，顾老师，是我们这次项目的随队记者。”
顾棠心头一阵郁结，再次抬头，就撞进那双噙着些许笑意的黑眸。
狭长的眼梢弯着，仿佛给目光注入某种力量，直冲心底，让她悸动不已。
柘湛走近两步，稍稍俯首，嗓音宛若耳语般，低缓中透着温润，“顾老师，好。”
顾棠干笑两声，避开那道灼热的目光，抿唇低语，“柘老师好。”
既然人家都装不认识，她当然乐意配合！
装，谁不会？！
避免被学生们看出异常，她索性跟着李晓晓入座，找些与新闻学院有关的话题，随意聊起来。
其他导师和学生也陆陆续续到达，人员一到齐，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之中，柘湛作为本次带队导师先说几句。
与之前参加过的各种誓师大会不同，这是顾棠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冷静自持的誓师场面。
那人立在主位之上，英俊不凡的面容，漆黑的眸子尤为深邃，浑身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只见他薄唇微抿。
“谨言、慎行、从心、坚持。”
话落，他端起茶杯，唇角划出一道弧度，声音终于有些起伏，“祝此行顺利！”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同喊“祝此行顺利！”
顾棠也跟着站起来，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落座前，她看似不经意地往主位方向一扫，再次撞上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
她浑身一震，宛若触电一般，立马垂眸，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一抹粉红，长睫毛不断闪动，泄露她此刻慌乱的心情。
“师姐，你很热吗？”李晓晓离得近，一边给她夹菜，一边给她递纸巾，着实好奇，“怎么脸那么红？”
“是，是有点热。”顾棠扯扯唇，接过纸巾，轻轻擦去额头沁出的汗珠，“谢谢你。”
“也是，这种天气吃火锅，能不热么？”李晓晓忽然想起什么，又忍不住感慨，“到时候下乡就没有那么好的伙食了，所以许铭勋才提议一定要好好搓一顿麻辣火锅。”
“不过……这傻子……”李晓晓欲言又止，挑眉示意主位方向，低声道，“柘老师不吃辣的！”
“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什么同系！嫡系！”
顾棠偷瞄一眼，果真见着一幅奇景！
烟雾缭绕之中，柘湛宛若仙人一般，淡然自若地坐在其中。
任凭周围人如何吃香喝辣的，他安静地夹起碗中的面，动作优雅地往嘴里送，慢条斯理地嚼起来，自有一套完整的动作，丝毫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
这男人……该不会在练什么秘术吧？！只能吃素？！
上次在服务区吃的是素面，后来在旅馆吃的是泡面，现在吃的又是面，他到底有多爱吃面呢？！
“师姐，你也觉得柘老师，很可怜是吧？”李晓晓将浸饱酱汁的肥牛，塞入口中，咀嚼几下，狠狠地吞下去，意犹未尽地眯起眼，一脸不解。
“麻辣肥牛，这么美味，他怎么就不喜欢呢？”
“可怜？”顾棠倒挺好奇她用这个词来形容柘湛，眉心微挑，示意她往下说。
“反正，传说中，还有我亲眼见过的时候，他都在吃面……”李晓晓夹了一筷子金针菇，放进顾棠的味碟，“师姐，你快吃，免得被抢完了！”
话音未落，以许铭勋为首的男队员们，正往这桌逼近，还一路嚷嚷，“哇！你们这桌还剩那么多，我们过来帮忙啦！”
“走开，快走开！”李晓晓塞了一嘴金针菇，立马上前迎战，伸手将人拦下，大呼，“不用你们帮忙，回去回去！”
顾棠吃得差不多了，搁下筷子，擦擦嘴，看着他们闹。
其实许铭勋他们也不是真的过来夺食，不过是活跃气氛罢了。
被他们这么吵吵闹闹，现场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这次随队的导师中年纪最大的也就四十来岁，这一批导师都比较年轻，除了柘湛以外，其他的顾棠还都不认识。
学生们闹得起劲，其他三位导师一一过来与顾棠打招呼，算是先熟识一下。
年纪最大的导师王朗还特意告诉她，柘湛的性格就是冷了些，人还是不错的，让她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其他两位说了一些场面话，让她不用拘谨，吃多点，便转身离开。
顾棠全都微笑应下，待人都散去，她正要拿手机出来找人聊几句，一道阴影从头顶上落下，她霍然抬头，随即对上那双明亮深邃的琥珀色瞳仁。
心脏猛烈地收缩，一下一下，带动整个身体都在轻微颤抖，慌乱而没有节奏，好一会，顾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有事么？”
“聊两句？”柘湛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还带着些许慵懒的笑意，似乎早已看穿一切。
见她愣在那没什么反应，他微微俯身，伸出的手指停在半空，而后又缓缓收回，转而轻轻叩响桌面，眸子里全是细碎又轻柔的笑意，“回神了。”
“啊？！你说什么？”顾棠猛地回神，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那双眼眸是不是有什么魔力，每次对上，总能轻易让她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柘湛浅浅地笑着，眼神越发温润柔和，“我们……又见面了。”
顾棠此刻心头有些乱，又怪自己矫情，目光四下扫动，落在那只漂亮的手上，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富有力量感。
“是啊，又……”遇到了，这不是横竖都躲不掉吗？
顾棠暗自捏把汗，若不是刚才装作不认识，她早就怼过去了。
您老……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正当她静待下文时，柘湛已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走开，不知与其他导师说什么，就先行离开了。
李晓晓赶紧走回来，安慰道，“师姐，柘老师就是这样，人只是严肃点，没那么难相处的。”
其他几个学生纷纷点头称是，让她不要太紧张，说辞几乎与那几位导师一模一样。
看来，柘老师表里不一啊！在学校里，伪装得真好！
顾棠连连道谢，而后起身去往洗手间，她掬了一把凉水冲脸，冰凉的感觉让她一阵激灵，清醒不少。
洗完手后，她转身准备出去，却被站在门口的人给吓了一跳。
惊叫声还未喊出口，柘湛已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走廊的屏风之后。
她瞪圆眼，用力去掰他的手，却见他轻轻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听。
这一层的位置比较特殊，从男女洗手间出来，靠窗的走廊内侧有屏风遮挡，而窗外有一个不大的露台。
位置相对隐蔽，时不时会有人跑到这儿抽几根烟解解馋。
一股冲鼻的烟味随风吹过来，夹杂着两道低低的男声。
“当初要不是顾诚那老东西抢了你的指标，你早就是副教授了！你怎么还能笑着对他女儿？！”
“话不能这样说，这事嘛，一码归一码……”
“自古以来，父债子偿。老东西犯下的错误，当然要他女儿来偿还！”
“不过，听说他这次消失得有点久……不知是不是已经……”
“嘘！这话你可别乱说……”
“那就不说那晦气的老东西！可那个毛头小子，他又有什么能耐？不就是因为石井彦……”
“老李，小心祸从口出！”
“我说的都是……”
“有人来了，别再说了！”
捻掉烟头发出的呲呲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接连传来，直到声音完全消失在走廊尽头，顾棠眸色一沉，用力推开柘湛，心头一阵狂跳，思绪纷飞。
那两人之中，说话有所保留的是王朗，而另一个人叫李选。
一个是副教授，另一个是高级讲师。
顾棠万万没想到……居然与柘湛一起听了墙角，而且说的还都是与他们俩有关的事！
柘湛微微侧身，夜风穿过窗户吹入，磁沉的嗓音随之灌入耳畔，“没有什么想问的？”
顾棠抬头，眼色莫名地盯着他，好半晌没出声。
特意忽略掉他眼底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咽了咽口水，垂眸，视线落在他蹭亮的鞋面上，“你有什么想说的？”
柘湛眸光一亮，倒是有些稀奇，居然反问起他来？
“他们的话……”
“有一半是真的。”
顾棠挑眉，却等不到下文，终于忍不住暗嗤一声。
“剩下的……需要你自己去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