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兰浑身一僵,即便是闹到这个份儿上了,她知道自己不想跟马随意过了,可她也从来没想过离婚的事,刚诉苦的时候她口若悬河,腹稿都不用打章口就来,这时候真给她解决办法了,她反而磕磕巴巴,目光闪躲,“可我要跟他离了婚,不正中他下怀了吗?正好把那小的接进家门儿了啊。而且,离了婚,我还不得叫人戳我脊梁骨,说我是二手的吗?”

    别人尿都撒到你脸上来了,你不惦着把他几把剁下来,反而想着去哪洗脸?你这打顺序上就不对了啊!别说如今兜里有钱脊梁骨赢了,就说放在过去,常冬龄也是别的本事没有,就好快意恩仇,“你是二手货,他就不是二手货了?他不怕,你怕啥?他就是看准你怕才不怕的!该离就离!”

    常冬龄一串儿怕不怕的绕口令,巧兰捋了半天才听明白,挨墙靠壁儿坐,期期艾艾,俩眼儿发木。

    常瑞怕下嘴妹子没轻重,快连着出来打圆场,“小九儿你少说两句,巧合你也缓缓好好想想小九儿的话,行了,今儿就这样吧,各回各屋睡觉。”

    晚上,巧兰睡在北房大屋,跟安秋萍睡,常瑞跟常越挤在小屋。

    兄弟俩之前就一块儿睡,按理说应该习惯才对,可是谁知道大哥结婚之后就多了个毛病,手老往上半身儿抓,可把常越给膈应死了。

    常越忍无可忍,翻身儿坐起来捅了捅常瑞,“哥,要不你跟嫂子睡去吧,让巧兰跟小九儿挤一宿。”

    “挤什么挤。”常瑞半梦半醒的,脑子却还是清楚的,“巧兰性子软,小九儿又是快刀斩乱麻的性子,回头俩人说几句不对付了,小九儿非得拉着巧兰去离婚,到时候巧兰想不开跳了筒子河,你给捞去?”

    唉,大哥都这么说了,常越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以后别再做这老好人为难自己了!

    常冬龄心里有事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坐在院儿里的废石磨上,听着北房两个屋细细碎碎的聊天声一直到了后半宿。

    东厢房的男人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搬进院儿里,第一次起夜了,看见院儿里的那个小小背影他有些惊讶,随即拿了件外套出去。

    “姐姐。”夜深露重,把贺若渝的声音笼上了一层水柔,莹白的月光夹在疏影里,隐隐约约落在他好看的眉眼上,好生惊艳,他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温柔问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他就站在她身前,常冬龄的头往前轻轻一磕撞在他的小腹上,贺若渝的大手顺势拖住了她的脸颊,常冬龄曲着膝盖,头埋在他的小腹里,声音闷闷的,“我觉得好不公平啊……”

    贺若渝刚才不在北房,但也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他不知道她在里面受了什么委屈,只是看惯了雷厉风行的她,再看这副可怜巴巴的小兔子模样,让他心疼极了。

    他想带她走,带她到没人能欺负她的地方,疼她,爱她,他还有两处别墅,一处公寓,只要她愿意,他永远可以保护她。

    他还在想搬家的细节,常冬龄已经絮絮叨叨把今天巧云过来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不过她的重点不在马随意做了那么多不人道的事上,而是在于马随意靠炒股票发了财,“你看我,还是有能耐的呢,最好也才做成这样,上班算账累死累活不说,还得处处防着同行,防着供货商,防着像毛秀清这样讹诈的,可是你看马随意,品行那样恶劣,随随便便认识了一个人,带着他炒股,他不用努力,躺着就发财了,多不公平啊!你也是有钱人,看到这样的人成为跟你一样的人了,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天知道贺若渝以为她刚刚受到了多大的委屈,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点小事,她的两只小爪子抓着他的衣摆,看起来苦恼极了,贺若渝哭笑不得,摸着她的头温柔道,“姐姐,有钱人和有钱人也是不同的,他那种有钱,和我这种有钱,咳,是比不了的。”

    马随意那种级别的“有钱”,跟贺若渝比起来,可能是蚂蚁腿跟整只大象的区别,甚至更多?

    贺若渝正在组织语言,该思考该怎么跟她解释这种差异才能让她好接受一些,就收到了她利箭一般的小眼神,嗖嗖嗖朝他脸上飞来,他双手举上头顶,表示自己无辜,和马随意那样的“有钱人”绝不是一路人的。

    常冬龄看了他也就两眼就收回来了,一来是他好看,她看多了要脸红,二来是她觉得像贺若渝这样的人,有钱也挺好,都是人家应得的。不管再活几辈子,常冬龄骨子里的有些东西变不了,她一根筋儿的觉得,贺若渝这样的好人,有好报是应当的,像马随意那样的坏蛋,必须下油锅!

    “你听过一句话吗?‘为恶必灭,为恶不灭,祖宗有余德,德尽则灭,善必昌,为善不昌,祖宗有余殃,殃尽则昌。’”贺若渝俯身摘下石磨上顽强长出的狗尾巴草,轻轻扫了一下常冬龄的鼻尖,顺着她的思维给她分析局势,“炒股的人,尤其是敢投大钱的人,十个里面有十一个都是觉得自己有内部消息,但是人啊,哪有觉得钱够的道理呢?他不断的赚钱,就会不断的扔钱进去,越扔越多,什么时候是个头?”

    前面那句话常冬龄没听过,但是也不难理解,稍微绕了个弯儿就明白了,而听到后面那句话时,她的脖子激动的梗了一下,试探着问道,“赔没了的时候?”

    “是啊。”贺若渝感觉到她的情绪终于高亢起来,硬着头皮不知道是在给她解释,还是在哄着她,“甚至有些人,因为之前吃到过甜头,为了回本,会借钱来炒,最后赔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太好了!”常冬龄脱口而出,她开心的攥起拳头挥舞了起来。有的时候,她就是这么的坏,见不得自己讨厌的人好,暗地里也要诅咒人家。

    她认真开心的看上去很是乖巧,从贺若渝这个角度看过来,她的嘴巴像是有些嘟着似的。

    他情不自禁的俯身,在倔强而柔软的唇上,轻轻印下了贺氏所有的印章。

    *

    第二天兄弟俩去店里的时候都顶着个熊猫眼儿,常瑞念叨着,常越一直捅咕他睡不着,常冬龄则是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兴奋的整宿没睡着。

    常瑞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说这些家事儿,但是早上安秋萍跟他唠叨了一早上昨晚收到的新消息,他又忍不住想跟常冬龄说,于是就在去店里的路上,连珠炮一样叭叭的就开始发表讲话了,“小九儿,我跟你说,你真误会巧云了,她不是没勇气离婚,她是手头没钱,怕离了活不下去!”

    常冬龄刚想说这不一个意思吗?后来转念一想巧云爸妈的那个态度,不吭声了。确实,她能不管不顾的,但是巧云如果离婚了,连活着都是问题了。怪不得马随意能那么肆无忌惮呢!常冬龄这刚刚疏散的心里头又是一阵堵得慌。

    常瑞跟妹子想到一块儿了,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疼妹妹的顶不能理解,“唉,你说这巧云爸妈怎么拎不清呢?家里头也不是没钱,马随意在小西天儿的那个店钱还是找他们老两口儿借的,怎么能这么坑闺女呢?”

    常冬龄猛地停下来,“等会儿,马随意开店的钱是找巧云借的?!”

    “啊,是啊,巧云爸妈出的。”

    那不是好歹四千块钱呢吗!让马随意把钱还回来,巧云起码渴不着饿不着了,实在不行自己拿钱盘个门脸儿呢,也比现如今这样过日子强啊!常冬龄想到这,打心眼儿里为巧云高兴,一拧油门儿,小木兰儿嗡一下飞出去到了店门口。

    今儿个是礼拜六,本身是要比平时忙一点,但是好像也没这么忙过,刚十点不到,店还没开张,里里外外的人堵在门外头等着。

    常冬龄把小木兰儿熄了火,大摇大摆的走进去,骄傲的不像是开店的,倒像是去表演节目的,常瑞在后头笑着念叨,让她悠着点儿别闪着腰。

    可是常瑞这个笑,在看到小店门口儿站着的那一排人的时候,就彻底僵住了。

    一排穿着警服的人笔挺站在店前,旁边还跟着一群戴口罩的,那阵势还以为在这研究生化武器呢!常冬龄明白了,她美早了,今天的人这么多不是为了等她开门,而是在这瞧热闹呢!

    常瑞扒开妹子,自己上前一步,递上一根烟,“借光,老贾让一下欸——哎,兄弟,我问下,您哥几个在这干嘛呢?”

    人家有公务要办,自然是不会接这个来路不明的烟,板正的问道,“你是这个店的老板?”

    常瑞把常冬龄拦在身后,“哎,对,是我。”

    “接到人实名举报并接到证据,今天我们联合卫生署的人查办,你们店里违法使用罂粟壳,请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