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他们老百姓结婚没那么些个虚头巴脑的讲究,没有钻戒,也不用着单膝跪地,就是看着时候差不多提一嘴完事。哥哥要结婚是好事,可是楼房还没着落,大哥着啥急?

    常瑞哼唧了半天,最后在常冬龄的逼问下,他才承认是电台有个小子,明里暗里对秋萍有意思,他一天没把人娶回家,心里一天就不得安生。

    常冬龄点点头,很能接受这个理由,“可家里就两间屋,你们住哪啊?”

    常瑞“嘿嘿”一笑,大白牙上泛着聪慧的光芒,“我早想好了,你还睡你那屋,让二越先上倒座房里将就一阵子,等回过头楼房那边都弄好了,我们再搬过去。”

    “让二哥睡倒座房,万一他不乐意呢?”

    “他不乐意也得乐意,谁让我比他先找着媳妇儿?”

    “那回头你自己跟他说吧。”常冬龄没心没肺全然不在意,在她心里,家里多个人还热闹呢。

    想到一个外号老蔫儿的人,为了追求真爱,能又带人家浪漫西餐,又给人家唱歌。常冬龄倍感欣慰,也算之前她的努力没白费!

    她拍拍大哥,不错不错,开窍了。

    “呀!”常瑞那小眯缝眼瞪的老大,“你这样,我还以为看见咱妈了呢!”

    常越刚进院儿,就听见大哥这么一声震天吼,在院里醉醺醺道,“让我看看,咱妈在哪呢!”

    听这话音儿,屋里俩头对视一眼,一起叹了口气,不约而同的往外走。

    老规矩,一人搀着一边儿,常瑞一边给他顺气让他全吐出来,一边不分时候的教育,“酒再好那是别人的!身体是自己的!”

    “你现在说这他能听进去个屁!”常冬龄泄愤似的一巴掌打在二哥后背上,她每回看见二哥把自己喝成这样都膈应,自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赶紧一人上倒座房里住着去吧!不乐意给丫锁里头!”

    常瑞哭笑不得,一个不懂事的弟弟,一个永远当小孩儿养着的妹妹,他哪舍得离开他们啊!

    常越偶尔喝顿大酒不是什么奇事儿,兄妹俩没放在心上,可是没想到这次他竟然连着喝了一礼拜!

    常冬龄那边忙着开业的事脱不开身,也是怕张慧婷那边有意见,只能是常瑞特意留了一天在家等着他起床聊这事。

    原来是韩大爷那边已经找好买主了,到月底就要把面滴给转手,常越这边正好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八面来风的大哥,走的近乎点,等回头车卖了,他正好能找着下家干活。

    既然是为了正事,那常瑞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叮嘱了几句,接着赶去跑楼房手续。

    可是没想到二哥又这么喝了一个礼拜,半夜把床单都给吐脏了好几回。

    到这时,常冬龄寻摸着不对味儿了,往日里二哥就算喝酒,也不会这么没度。突然,她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极为惶恐的念头!

    可她不能跟别人说,只想着等明天早上起来,她必须要跟二哥说道说道了。

    然而没成想,这一宿是个不眠夜。

    漏尽更阑,夜雨敲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安逸碾做齑粉,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老蔫儿,二棒槌!你们在不在家啊!开开门啊!”

    常瑞白天累,晚上又照顾常越,刚躺下没多久睡得正沉,一嗓子没给叫起来。常冬龄听出来这是明白叔跟刘婶子的声音,轱辘一下翻了个身下地,小跑着去开门。

    “小九儿,小九儿!你二哥呢?”刘婶子过来抓着她的手摇晃,手心里全是冷汗。安国立越过她俩,兔子一样朝往北房窜过去。

    安秋萍倚靠在明白叔怀里,嘴巴白的像是糊了一层面粉,脑门上的头发都被打湿了,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她伸手似乎想安慰常冬龄,但是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胳膊又如枯叶般垂下。

    明白叔的声音颤抖,拿着蒲扇给她扇风,“秋萍,秋萍你再撑着点儿,咱这就去医院!秋萍,秋萍!!!”

    身后安国立跟常瑞已经把常越给扶出来了,可是常越醉醺醺的,步子都飘着,嘴里那几句车轱辘话来来回回说个没完。

    人都这样了还抬出来,他们这是想干嘛!

    常冬龄撒开刘婶子,把那三个人给拦下,“你们横不能是想把二哥这么的摆在车里吧?他稀里糊涂的可真敢开!你们也敢坐?”

    刘婶子也没想到常越会是这个情况,两只手抠在一起不住的晃,焦急的跺脚,“这怎么办呐,这可怎么办呐!!!”

    “什么怎么办?”常冬龄喊道,“打的啊!”

    身后安秋萍又发出几声痛苦的闷哼,明白叔刚还强忍着的眼泪这会儿已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说的轻巧,这个点儿上哪打的去!”安国立狠狠的瞪着常冬龄,到底是孩子,急起来控制不住自己,他一把把她推开,“你给我起开,咱们这片儿就你哥会开车!我姐要是出了事,你耽误的起吗!”

    常冬龄没有防备,小身子骨被这一把推到水池子边,水龙头正杵在腰眼子上,疼的她倒抽凉气。

    “现在病的是秋萍姐一个人,你们要是敢让他开车。”常冬龄一手捂着腰,一手指着站着都已经睡着了的二哥,“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别活了!”

    安家人没过来之前,是把常家当救命稻草了,谁也没想到是这样,刚刚都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给拽起来试试,可是常越这个样子,要是真让他开车,无异于饮鸩止渴!

    安国立嗓子眼儿哽着,小兽般的低吼一声,放开常越,两三步冲到姐姐面前,想把姐姐抱起来,可是他才刚碰到人,安秋萍的反应就剧烈了起来。

    太疼了,疼的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打他。

    “我来。”白衣少年从黑夜中走来,与一片急躁的嘈杂相比,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静。像是一滴清水,扑灭了一口油锅。

    贺若渝从常瑞手里拿过已经被汗水浸湿的车钥匙,“知道车停哪了么?”

    常冬龄撑着腰走过来,碍着院儿里这么多人,她不能再制造恐慌,假装告诉他车停在哪,实际上是极小声的问,“你会开车吗?”

    贺若渝微微低头,用气声在她耳边温柔的安抚,“姐姐放心,不会有事的。”

    这话就好像有魔力一样,让常冬龄莫名的有了主心骨,她伸出手指路,“从前头出去,排着队第二辆933的那辆黄面滴。”

    “嗯,姐姐早点休息。”贺若渝柔声道,走到安国立身边时,他猛地抓着他的领口把他扯到常冬龄面前,冷声道,“跟她道歉。”

    安国立刚也是着急,现在看事情有了转机,他二话不说,直接跪地上了,“九姐姐对不住!”

    常冬龄吓一跳,连忙把他扶起来,“不至于不至于,赶紧的追他们去吧。”

    安国立风一样的跑出去追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常冬龄叹了口气,从地上把一滩烂泥似的二哥捡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抬回屋。

    本来常冬龄也惦着跟着去医院的,可是她抗二哥这几步实在是太累了,迷迷糊糊在床上已然卧倒。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在想,会开车的,要么是当司机的,要么是家里有车。贺若渝一个房地产公司的,为什么也会开?

    可她太困了,没等想出个所以然,呼噜都打起来了。

    睡到第二天早上,她先给张慧婷打了电话说家里有事告个假,又给大哥打了电话。

    常瑞那边的语气已经松懈下来了,交代了医院里的情况,“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昨晚上挂了水儿,这会儿已经送进去手术了,就是个小手术,我跟国立在这边看着就行,等会儿就让小鹤儿送明白叔还有婶子回去,你也别过来了,医院没几张椅子。”

    “哦。”常冬龄手指缠着电话线,“那……哥你让贺若渝小心点,他应该也挺累的。”

    “这还用得着你说?”常瑞说完顿了顿,话音儿一转,“你俩的事等我回家再说!”

    常冬龄尽量不让大哥二哥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但是昨晚上那情况太紧急了,她一时没顾得上给忘了。常冬龄自认倒霉的吐舌头,挂了电话。

    “哦,秋萍没事了是吧?那我也不过去添乱了。”常越听着他们俩打电话,翻身挠了挠后背,“我昨儿睡着觉是不是叫谁给揍了?后背那坨肌肉抽不冷的疼呢。”

    对于昨晚的事情,常越选择性断片儿了,自己被人差点拖上去开车那段,他一点不记得,只记得有人冲进来,跟他说秋萍出事了。

    当时他咋回的来着?再喝两口治百病?

    常冬龄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她有话要跟二哥说,还没开口,忽然看见他大胳膊上贴着个创可贴,她顺嘴问道,“你胳膊上咋了?”

    常越目光闪躲,看了一眼自己胳膊赶紧创可贴捂起来,“没事,我们一块儿拉活的伴儿闹着玩,给我划了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