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黄昏暖橘,写字楼里另外两户来了电话,找常冬龄订早点,虽然订的不多,但是有就比没有强,常冬龄不嫌少,乐呵儿照单全收,二十个肉包子,十一个素包子,四十杯豆浆,清晨打包齐活,让二哥出活儿前给送过去。

    贺若渝去公司时,撞见常瑞匆匆离去的背影,他们常家的棉袄太艳,想注意不到都不行。贺若渝低头思忖,他忽然意识到,在他等待时机的这段时间里,常冬龄的生意越做越好了。

    她越富有,买北房的契机就越难等到。

    再抬头时,贺若渝的眼神已然凉薄。

    安秋萍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把那人家介绍给小九儿,没成想她妈还给当回事儿了,催着她三天两头的往常家跑。

    现在手头稍微富裕点儿了,常冬龄自己也想着差不离儿了能搞对象了,心里不排斥这事儿,但是为了能让秋萍姐跟大哥多接触接触,她成心拿乔儿,让秋萍姐来来回回的往自家跑。

    看着这俩人眉来眼去的,常冬龄忽然就纳了闷儿了,上辈子他俩也是这样,腻歪的旁人都看不下去了,那怎么最后就没能走到一块?

    翌日俩人收了摊儿睡到午后,吃完饭好等赖等,都没等到安秋萍过来,常瑞忍不住了,拉上妹子,“走,咱俩去找明白叔去,问问你那对象的事去。”

    明白叔是秋萍姐的爸爸,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有学问,但也爱显摆,什么事他都得发表两句讲话,胡同里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安大明白,小辈叫他明白叔。

    常冬龄感觉自己好像找到问题所在了,猜是大哥一直别扭着不肯承认,俩人才没成,想到这,她激他,“哎,问对象的事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跟着干嘛去?”

    常瑞不敢看她,“我……我这不是怕你小姑娘脸皮薄吗!”

    常冬龄义正言辞的拒绝,“别介,我脸皮比□□城楼子还厚呢。”

    “那我……那我……”常瑞憋不出话,胸口一起一伏,大冬天脸臊的跟猪腰子一个色。

    “你什么啊?”常冬龄假装抠饬指甲,时不时偷偷瞥她哥一眼,“你要没别的事儿我自己去了啊。”

    见妹子真不打算带他了,常瑞一下子慌了,拽着她棉袄不让她走,“我想去看看你秋萍姐。”

    常冬龄“噗”的笑出声,常瑞这才反应过来被小妹子套话了,他恼羞成怒刚要训斥,就听常冬龄问他,“这话你跟秋萍姐说过没?”

    常瑞梗着脖子给自己找场子,“我跟人家说得着这个?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脖子上顶个大白薯,不明白事儿?”

    “这不是明不明白,是你的心意到没到位。”常冬龄难得的不跟他对着镲,“反正女孩儿都爱听这个,我明白哥你脸皮薄,但这就得看你多稀罕人家,愿不愿意哄人家高兴了。”

    常瑞后面嘟囔了几句,常冬龄也没再听,俩人一前一后,往安秋萍家走。

    大冷天的,院儿里没人,常冬龄掀开安家门帘,就见明白叔拿着一本棋谱,对着个象棋一个人下的正欢,常冬龄乐着说,“哟,还有我明白叔不明白的事儿呢啊?”

    “你小丫头片子不懂,这里头学问大着呢!”明白叔摘下老花镜,冲常瑞勾勾手,“老蔫儿来,陪叔儿下这盘儿棋来。”

    常冬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蔫儿是大哥的外号,他小时候不爱说话街坊给起的,好久没听人叫过了。

    “爸!人家常瑞都说不爱听这外号了,就你还老叫!”听见声音,安秋萍拉开门出来,跟她爸撒娇。

    常瑞红着脸挠后脖颈子,“没事,没事。”

    见闺女这么护着常瑞,明白叔好像明白什么了,把他俩叫过去问话,常冬龄本来想过去凑热闹,忽然感觉身后还有个人,她一回头,傻了。

    见她许久不说话,对方先开口,“你好,我是秋萍的表姐,你是胡同里的还是秋萍她们同事?长得真俊。”

    常冬龄嘴唇打颤,腿肚子直转筋,站也站不稳了,她后退两步,后脑勺没长眼睛,没看见明白叔坐着马扎,一屁股跌坐在人家肩膀头子上。

    常瑞三人皆是惊呼,连拉带扯把俩人从地上拽起来,忙询问怎么了。

    表姐无辜茫然,常冬龄瞪着那表姐,舌头发直,浑身哆嗦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常瑞见状赶紧把人领家去,又是灌热水又是拍脸蛋子,想着法儿的叫魂。安秋萍整顿完爸爸跟表姐,也赶紧的追过来看看常冬龄的情况。

    常瑞问,“你家那是啥人啊?咋把小九儿吓成这样?”

    “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人物啊……”安秋萍皱着眉头,把那人的身份事无巨细的道来,“就一远房表姐,过去我也没见过,听说是她有个亲姐嫁到北京,刚生完孩子,我那远房姑姑过来伺候月子,她送完姑姑没地儿住,就先在我家住几天。”

    常冬龄闭着眼睛,仔细的想着那人的脸,对,就是秋萍姐的远房表姐!

    她上辈子的亲大嫂,毛秀清!

    上辈子也就是这个秋萍姐跟大哥打得火热的节骨眼儿上,这个亲大嫂插进来的!

    安家房间不多,睡三个人正好,多了个亲戚本来也就挤一下的事,可是毛秀清硬说跟秋萍姐挤着睡不着,秋萍姐没辙,想着西厢房长广哥老不回来住,就让毛秀清住在他们院西厢房。

    那时候常冬龄家这四合院已经卖出去买好楼房了,新买主不着急住,好心让他们住在这,等楼房装修好了再搬。回想起来,大嫂就是知道这个事之后,忽然就对他们家殷勤起来,又是洗衣服又做饭的,私底下没少跟常冬龄打听大哥的事。

    后来忽然有一天,家里就闹开锅了。小院儿里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说是常瑞耍流.氓,看毛秀清洗澡。常瑞解释说他听见毛秀清喊里头有长虫才进去的,但是毛秀清死活也不承认,死乞白赖闹自己大姑娘清白毁了,以后没人要,常瑞没辙,不得已跟安秋萍断了,这才娶的毛秀清。

    后来刚结婚没两天,毛秀清就张罗着要分房,常冬龄这才明白,合着是冲着他家房来的!

    那会儿房价已经涨上来了,大哥说把房子卖了,卖房的钱兄妹三个平分,二哥不在,就先把二哥的钱放在小妹那保管,谁料毛秀清不愿意,说他们家是两口子,得分两份钱,常越的钱也得让她来管。

    常瑞那会儿已经看透毛秀清这人的嘴脸了,自是不会同意,毛秀清一气之下跑回农村老家,常瑞怎么求她也不回来,没辙只能追过去,后来毛秀清就怀孕了,俩人在她老家安了家,本以为能过上安稳日子了,可一场车祸才知道,原来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大哥的。

    大哥受到的刺激太大,渐渐的就跟北京这边断了联系,常冬龄手头也不富裕,没能过去找大哥,兄妹俩到死都没能再见到一面。为此常冬龄恨了她这个大嫂半辈子,也恨了自己半辈子。

    就算这辈子再遇见了,那她也绝计不能让这个自私狡诈的蛇蝎妇人再毁了他们的生活。

    吃了晚饭常冬龄就坐不住了,叫上她大哥,非得再去秋萍家一趟。

    还没进院儿,就听见秋萍姐在毛秀清的引导下,可着劲儿的夸常瑞,什么人老实,什么能吃苦,什么心细会照顾人。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要不是知道自己大哥什么德行,常冬龄都想认识认识秋萍姐嘴里的这个人了。

    扭头一看,大哥捂着嘴乐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常冬龄心想,把这两口子的脑袋栓一块儿,都斗不过一个毛秀清!

    不等常冬龄过去搅合两句,常瑞红着脸把她拉走了,生怕他俩被发现了让安秋萍难为情,到了家还一个劲儿的傻乐。

    常冬龄都给气笑了,还美呢,回头把你丫卖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秋萍姐带着毛秀清过来找大哥了,左不过还是那点事儿,俩姑娘挤一张床睡不惯,这辈子西厢房空着,更合适了。

    常冬龄本来在屋里泡蜜,听见她们的声儿赶紧端着水缸子刚寻出来,还没等她说话呢,毛秀清就见到亲妈似的朝她跑过来嘘寒问暖,蹲在地上扒开她毛裤看腿伤着没有。等她看完了站起来,脑瓜子不偏不倚的磕在水缸子上,里头的蜂蜜水洒了她一身。

    不用别人张罗,毛秀清主动把棉袄脱下来,回过头问常瑞,“我能把衣裳放你们家暖气片上腾腾不?”

    常瑞本来就是个老好人,这会儿更不会说不行了,眼看着毛秀清蹬鼻子上脸要脱毛衣,常冬龄赶紧把她领出去,带着她去西厢房,“回头你就睡这屋,这屋也有暖气片,你放这烤吧。要不那屋还有男的,你看你个大姑娘,总不好意思当着男人面脱衣服吧?那是窑姐儿才能干的事儿,多不要脸啊!”

    毛秀清“啊”了一声,被这么连珠炮已问候,她毛衣都忘了脱了,愣了一会儿才伸手指着窗户外头刚进院儿的人,轻轻倒吸了一口气问,“那是你二哥?”

    常冬龄抬头一看,是贺若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