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毫不客气:“我也没问你。”
于奏沉默了一会:“……我的意思是,以你的身高,其实可以再胖一点。”
伊莎贝尔想说这就是你成天以借用我的厨房为借口花式把我喂肥的理由吗,一开始还只是两人吃,后来呆比闻着香站岗越来越饿,怯生生地问看分量也吃不完,吃不完也浪费,能不能沾点光,最后连查尔斯都板着脸开始加饭。
话没出口,一头金发穿着白色燕尾服的千嘉浪,砰的把体育场地下临时休息间的门打开:“想我了吗?”
其他人都笑,只有小王子宣楚甜甜地捧场:“想了呀。”
“不是我说,”千嘉浪搓搓手,冻得耳朵有点红,“这是《万物可萌》这一季最大的场面了,太排场了,太多漂亮妹子了,大冬天的一眼望去全是腿,我有点按捺不住……”
千嘉浪这次有着双重身份,既是饰演查尔斯的演员,又是常驻mc,也就是综艺主持,可能是进了他的主场,显得有些格外亢奋,鸡血上头。
“上万人的会场几乎全坐满了,当时开放售票还担心说根本填不满这么大的场子,结果谁知道二十分钟内就全售空了,后来还被炒到四千一张的高价。”
宣楚想了想:“毕竟很多人在期待《公主殿下》。”
姜如荼说:“啊都是来看奏神的吧,谁让奏神演唱会票那么难抢哦……哦豁,”她捂嘴,笑嘻嘻望着于奏,“我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于奏仿佛没听到,他正在看伊莎贝尔,她低着头,一缕没扎好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试图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圈在一起量左手的手腕,纳闷是不是真的胖得都肉眼可见了。
于奏无声笑了笑。
另一个人推开了地下休息室的门,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顾辛旅。
他个子很高,三十岁的模样,头发剃得很短,露出一点发青的头皮,穿着黑色皮衣和高帮马丁鞋,不苟言笑。
进门,他只对唯一一个资历比他老的蓝织点了一下头,然后扫视一圈,看到于奏的时候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人比歌火,自然。”
于奏皱眉。
顾辛旅身后的小助理是个戴着圆眼镜的女孩,怂得赶紧扯他袖子。
他两到得迟,推门前显然是听到了姜如荼的话,可偏偏又是事实,在场的观众十有八九都是卡点狂买票甚至不惜找黄牛的鱼籽,放眼望去整个会场上都飘荡着于奏的手幅横条灯牌,观众席上大片大片银色的光海。
伊莎贝尔抬头看了眼于奏,其他人纷纷都低头假装在忙,两耳不闻两眼装瞎,只有鲍义在后面不爽地哼了一声,嘀咕句什么。
于奏轻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声音温润:“谢谢顾老师,总比人不火歌也不火要好。”
……就算是核爆炸区也不会如此鸦雀无声。
鲍义前一秒还在自己叨逼脏话,后一秒人都傻了,跟顾辛旅的圆眼镜助理一个反应,勾着于奏的脖子就往回拉,埋头道:“你说什么?”
于奏不解:“我说,谢谢顾老师,总……”
“复述你妈!我又不聋!”鲍义炸了,压低声音狠瞪了他一眼,“算了算了,上节目给我好好的,别瞎说话,你知道要是蠢……”他硬生生把“蠢驴”二字咽下去,改口道,“要是顾老师能认可你,对你的口碑有多大帮助么?”
于奏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吱声。
“说,听到了。”鲍义咬牙切齿,他太清楚这小子不配合的时候是什么反应了,就不出声地看着你,面无表情。
刚认识他的时候,鲍义总以为这是两人达成了共识,表示他默认,后来才知道那是于奏从小耳聋话说不利索的后遗症——懒得开口就不开口,懒得反驳就不反驳,最后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让鲍义觉得滔滔不绝还自以为说服成功的自己像个傻子。
“听到了。”于奏个子高,被鲍义的粗壮胳膊一搂,像是被狗熊骑着的雪松。
于奏又说:“但是我做什么他都不会认可的,没必要。”
顾辛旅咬定了他就是个流量路线的祸害,还卖惨,他既然不听解释,于奏也懒得解释,一拍即合,破罐破摔,脸都撕破了,还逢场作戏给谁自欺欺人呢?
傍晚六点,苏拉体育场灯火通明,仿佛城市夜景中的一颗明珠。
到了录制时间,千嘉浪最先上去,其他人也陆续转入候场区等着。
伊莎贝尔在黑暗中,还在听前面姜如荼对蓝织埋怨,说自己熬夜太凶都长眼圈了,一分神,被楼梯上的地毯褶皱绊了一跤。
她脚一滑,往后一倒,摔到身后的人结实的怀里,那一刻她几乎以为后面的人会被她撞翻,两人一起滚下去,摔得半死不活。
好在没有发生,身后的人只是稳稳地接住了她,晃都没晃。
手掌扶住她的手肘,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几乎是把她半抱起来站稳,轻巧得好像感受不到她的重量。
“小心。”于奏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仿佛是弯腰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
伊莎贝尔的耳朵仿佛感受到热量一样烧起来,一激灵立刻站稳了,还蹭蹭蹭往前接连蹿了几步,直到姜如荼清脆的声音完全充斥在身边,才松了一口气,还心虚地四处看了看有没有人在注意她。
没有人。
但她在心虚什么?
伊莎贝尔心里一惊,摸了摸一直在自顾自跳动的胸口,仿佛从上次打架开始,她就对和于奏接触这件事格外敏感,可偏偏于奏仿佛没事儿人。
于奏松开手,越过她,先一步上了楼梯,背影消失在出口处。
最先出场的是于奏,场上顿时掀起海啸一般的欢呼。
整个体育场呈现半开放结构,带顶棚的椭圆形环绕看台,和中间露天的高台。
节目组为了迎合《公主殿下》的主题,给所有嘉宾都发了皇室在公主殿下十六岁时发行的新版纪念胸章,一栋白金色的城堡,城堡周围盛开着一圈百合花。
此外整个高台特地铺满了大面积的红毯,衬着上千朵新鲜洁白的百合花束,红白对比鲜明,场上扫射着浅粉色的射光,从四周不断冒出晶莹的泡泡,配合鱼籽们整齐摇曳的银色光,仿佛童话再现。
于奏和主持人简单寒暄几句以后,献唱了一首开场歌,因为千嘉浪卖了个关子,没公开曲名,于是全场都在呐喊猜的歌名,乱七八糟地狂叫一气。
一个温和的钢琴前奏从音响中传来。
“是新歌。”有人在伊莎贝尔身后肯定地说。
全场渐渐安静下来,八个小节的前奏缭绕,高音切入,和白色的雾气交织在一起,像一场不真切的梦境。
场上的粉丝掀起第二波怒吼的狂潮:“是新歌!新歌!”“啊啊啊啊我要死了!”“竟然就这么唱出来了!”“是新专吗是吗!”
伊莎贝尔惊讶地扭头去看刚刚先于所有人判断正确的人。
果不其然,是压低了帽子、带着工作人员证的、站在她身侧的呆比。
他挑起帽檐,对伊莎贝尔羞涩地一笑,又抬头去看台上的于奏,侧脸被看台上的银色光海照亮,整个人变得异常安静。
于奏的声音并不特别抓耳,平时说话,虽然好听,但绝不至于让人惊艳。
他唱起歌来,不像有些歌手炸耳朵,让人一悚。而像一根细细的黑线,牵着注意力,牵着心绪,缓缓往一个温暖柔软的黑洞中下沉,不知不觉感同身受,不知不觉热血沸腾,不知不觉泪流满面,直到一曲唱毕,蓦然惊醒,才发觉身心都沦陷在他的歌里,再也忘不掉。
副歌部分,伊莎贝尔听着莫名耳熟,一曲听完才想起,这首“新歌”似乎就是她在于奏家看到的草稿里,随意挑出来唱的那首。
“啊……”呆比缓缓出了一口气,仿佛刚才一直屏息,一反他的话痨本性,只是轻轻地啊了一声,再没后文了。
蓝织、姜如荼、宣楚、顾辛旅也陆续上台。
“你可以找他要签名的。”伊莎贝尔小声说,以为是他不好意思,“合影,或者是演唱会的门票?”
“谢谢您。”呆比迟缓地回过神,对她笑了笑,“您真是大好人。但……因为上次只顾放花灯害您被推下水的事,我和老大有个约法三章……”
伊莎贝尔了然,这约法三章肯定是什么“不许再让同类事情发生”“不许工作时间追星”“不许因为于奏耽误职责”之类。
她说:“不必理他,我可以帮你要。”
呆比轻轻摇了摇头:“这约定是我提的,不是老大强迫我的,都说粉随正主,我不能因为喜欢他反而犯错,就算是要签名,我也会等您回皇宫以后。”
呆比抬头看着高处正在对粉丝说话的于奏,瞳孔闪闪发光:“我想变成和他一样好的人。”
伊莎贝尔突然有些触动,她一向不喜追星,甚至因为有百合花会这样的对公主殿下极端崇拜的组织存在,她对追星有一种天生的反感。
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大抵世界上所有以“喜欢”为源头的事情,都有温柔美好的一面。
“啊,”伊莎贝尔突然有些犹豫,“呆比,你是不是,我不知道,或许你喜欢……男生?”
呆比一愣,面红耳赤:“不是!我只是喜欢奏神。啊不不不不是那个喜欢!您!误!会!了!”
伊莎贝尔也有些结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呆比:“没事没事,啊不,对不起对不起……”
呆比猛地收住话茬,小心翼翼地揣摩伊莎贝尔的神色:“公主殿下,我说我喜欢于奏,您是不是不高兴了……”
伊莎贝尔警觉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