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圈瞠目结舌的吃瓜群众的目光中,于奏低低地闷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在寂静无比的大厅中格外明显,以至于奥莉薇娅的脸瞬间爆红。
她脖子硬梗着,咬牙切齿,又碍着面子说不出半个字,只“你,你……”了半天,最后气哼哼地转身就走。
伊莎贝尔垂眸敛目,镇定地把包拉上,背起来,扬起头对张导说:“没事啦,走吧。”
张导回过神:“但是是谁居然把皇冠放在你的包里呢?”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对啊,这人又是居心何在,故意把皇冠放在伊莎贝尔的包里,又趁乱挑拨大家互相找,最后把怀疑导向夏贝尔。
皇冠不会真的失窃,所以也没必要上纲上线到调监控严查的地步,但正是因为所有人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夏贝尔“可能真的偷东西”的脏水恰恰无法澄清。
万一她偷窃未遂的流言蜚语传到网上,那就是多少年都洗不掉的污点,毕竟别人说你是偷,那就是长了十张嘴也没法解释,毫无缘由的黑点都能在网上沸沸扬扬不得平息,更何况这件事还有在场这么多鱼龙混杂的人目睹。
“看下监控吧,”蓝织站起来温声说,“都到最后了,大家好聚好散,但是这事影响不好,给夏贝尔一个交代吧。”
有个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地举了下手:“那个,本来这块就是在重新布置,所以这个厅是空的,正好拿来拍摄,但是墙上的摄像头太明显了,影响画面效果,早上来的时候就拆掉了。”
蓝织:“……所以没监控是么?”
张导也无可奈何:“算了算了,这事就过去了,大家热热闹闹吃顿饭,有事的就先走。”
伊莎贝尔说:“我无所谓。”
于是这事就这么被揭过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前往金宴阁的时候,大部分演员都带着助理坐在保姆车上,伊莎贝尔往不引人注意的边缘多走了几步,借着树荫随便招了招手。
一辆黑色suv从车流中分离,停在她面前,副驾驶的车窗落下,查尔斯坐在驾驶位上对她点了点头。
伊莎贝尔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发现呆比和奥古拉丁跟门神似的坐在后面。呆比一脸喜色地扒在前排座位之间跟公主殿下问号,奥古拉丁依旧像一块恪尽职守的铁板似的一言不发。
“安全带。”查尔斯说。
伊莎贝尔扣上安全带。
查尔斯汇入车流,然后语重心长地开口:“公主殿下,我以为您做事会低调一点。”
伊莎贝尔肘部撑着胳膊,神色淡淡地看着路边:“奥莉薇娅,之前用公主殿下礼仪老师的名头,在各地授课,算是不实宣传,打着我的旗号盈利,这次又为了虚荣把假货当作真品去做人情,给冬堡抹黑……撤职吧。”
查尔斯:“办过了。”
呆比插嘴:“对啊对啊,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说真的换我我当时就站起来说,啊呸!好你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假狐狸精,晓不晓得老娘才是真公主,还不速速跪下!”
伊莎贝尔:“……台词倒也不必这么浮夸。”
她手指点了一下屏幕,转向查尔斯:“那你特地说要送我,是做什么?”
查尔斯顿了顿:“嗯,在我知道你们要在冬堡拍摄之前,就事先踩点了。”
伊莎贝尔略微意外又在情理之中地看了他一眼:“真不愧是你。”
查尔斯理所当然道:“所以隐形摄像头布得比较全,而且现场有几个我的人,所以一直在注意周围的动态……”
“哦?”伊莎贝尔眉尾跳了下。
“您要看么?监控?”呆比兴致勃勃,掏出一个小屏幕来。
“直接说吧。”伊莎贝尔兴致寥寥。
查尔斯说:“把皇冠放进你背包里的,是纪光耀的小助理,张琮,因为人长得不起眼而且大众脸,所以没什么存在感。”
呆比又说:“我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贼眉鼠眼您懂吧!我看他就一脸害人精的模样!咬人的狗不叫!哈,早知道就应该直接冲上去捆起来,让他居然敢碰您的包!”
查尔斯被吵得烦:“呆比,闭嘴。”
他虽然看起来好像作为“骑士”,是个正义的好伙伴,实际上并不好说话,相反,伊莎贝尔从没见过他对除了她以外的人露出过什么名为“耐心”的东西。
呆比乖乖闭嘴。
“所以是纪光耀做的?”伊莎贝尔并不吃惊,“因为宁泠打了他?”
这事做得还挺漂亮,本来应该不留痕迹,而且如果不是她发现皇冠是假的,这事就永远说不清了。
“有意思得不仅这些,”查尔斯单手熟练地打方向盘,“我们还窃听到了一段对话。”
“……你还窃听了?”
“为您的安全着想,”查尔斯微笑,“……总之在今早开机前闲聊的时候,姜如荼曾经对纪光耀说了不少话,其中的透露给他的信息包括但不限于,监控被拆掉了,帆布包是您的,您总是随手乱扔包,皇冠是假的,以及,最后她说‘如果有人要是误以为皇冠是真的,把它偷了,那可就糟糕了’。”
“哦,所以是她挑拨的么?”伊莎贝尔觉得这故事还挺好听。
“虽然当时场上,所有人都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但在张碗动手的时候,监控里有两个人曾经看向那个方向。”查尔斯说,“一个就是姜如荼,但她借着和助理小火说话,又挪开了视线……这个人我可以处理掉。”
查尔斯长得很“正”,这种正表现在,但凡他穿着制服佩剑在电视上露脸,除了引起小姑娘们芳心萌动的尖叫以外,还会赢得老一辈人的喜爱,看起来就是那种正派靠谱的女婿,带回家都会被岳母赞不绝口的类型。
但他说“处理掉”三个字的时候,平静里掺着锋利,像是淬了火的刀刃,用谈论日常的口气毫不在乎地草菅人命,像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下手把人做掉的反派boss。
“别,”伊莎贝尔说,“她是针对夏贝尔,不是针对公主。”
查尔斯忍了一会:“那等您不当夏贝尔的那天……”
伊莎贝尔看了他一眼,叹气:“你随意。”
查尔斯获得了一丝心理安慰,就着红灯停下。
“还有一个目击者呢?”伊莎贝尔问。
“宣楚,饰演小王子的那位,他和千嘉浪从另一个走廊进入,他在前,且不近视,应该刚好看到张碗离开的瞬间。”查尔斯冷道,“但他什么都没说。”
“嗯。”伊莎贝尔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他可不是什么天真无知的小少年,还天使弟弟……我真是……服了这些……”查尔斯自己给所有的脏话消了音,警告地看了一眼伊莎贝尔,“他还口口声声喊您贝尔姐姐,比您大,也不知道哪来的脸喊出口。”
“恬不知耻的东西!”呆比在后座忍无可忍地补了一句,又捂住嘴。
“哎……”伊莎贝尔安抚地摆摆手,并不想用恶意揣测宣楚的作为。
“嗯,人家都知道自己年纪小,扮猪吃老虎,遇事自保为上,您倒好,自以为自己很大了,到处乱跑,还无所不为。”查尔斯说着说着声音又大起来。
“哎呀,金宴阁到了。”伊莎贝尔面无表情地棒读,霓虹灯透过车窗在脸上投出五彩斑斓的光,“看来我该下车了。”
“公主殿下用餐愉快~”呆比欢脱地跟她告别,“啊能不能帮我跟奏神说祝他杀青快乐……哦对了公主殿下您也杀青快乐!”
伊莎贝尔嗯了一声,想了想大概他们也没吃饭,于是从包里摸了根牛肉|棒递给呆比,然后推门下车。
查尔斯忍无可忍地从前座反手拎着呆比的领子,给他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也不知道是气他废话多,还是气他居然堂而皇之地叫公主殿下帮他做事,还是气他居然把于奏放在公主殿下之前,还是都气。
应该是都气,因为下手毫不留情,呆比惨叫了一声,像只被卡住脖子的瘦鹅,十分凄凉。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查尔斯从他的手里,迅雷一般掳走了牛肉|棒,撕开吃了。
“老大,不能这样!”呆比龇牙咧嘴地抗议,“那是公主殿下给我的牛肉|棒!”
查尔斯叼着牛肉|棒,没好气地一打方向去停车场,喉咙滚了一下:“你不配。”
*
杀青宴。
剧组订了一个巨大的三层奶油蛋糕,塑型成皇宫的模样,白金色打底,甚至还奢华地加了一片金箔,中间放了两个小人偶,一个粉色的公主,还有一个黑色燕尾服的王子。
纪光耀以外的主演基本都到场了,姜如荼一看到伊莎贝尔,立刻笑吟吟地冲她挥起手来,亲亲热热地揽着她坐在自己旁边。
伊莎贝尔笑而不语,只觉得她在生活中演技比电影中还好,前脚谋划栽赃自己,后脚就笑得这么亲密无间。
她不仅不避讳这个话题,甚至还主动提起:“贝尔,刚刚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博物馆的人会不放你走,还好都是误会,也不知道是谁干得这种事!”
她气呼呼地撅起嘴,一副为好姐妹两肋插刀的样子。
“嗯,”伊莎贝尔附和,“害人的大概也会被害吧,报应不爽。”
姜如荼鼻翼紧巴巴地皱了一下,又恶狠狠地点头,看起来是认真在咒自己,然后又递给她一杯红酒。
只见张导清了清嗓子,举杯站起,于是众人都安静下来。
于奏坐在她旁边的蓝织的旁边,望过来的时候皱了皱眉,和蓝织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换了个位置。
“嗯?”伊莎贝尔低声问。
“喝酒?”于奏目光落在她杯子上。
伊莎贝尔想起自己未成年的身份,刚想解释在格陵兰岛上,被格朗那个神经病王子拉着参加无数场party,各国习惯不同,入乡随俗,喝点香槟红酒鸡尾酒实在是稀松平常。
张导还在说话,于奏安静地从桌上拿了个空杯子,给她倒了橙汁,然后递到她面前,另一只手已经握着她的杯子,没硬抢,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伊莎贝尔:“……”
她妥协地松开手,接过橙汁,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在一圈举起的酒杯中,她自觉被降格成了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