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和培训在同步进行，这几天一些布置好的场景已经陆续投入拍摄。
随着拍摄的深入……伊莎贝尔逐步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公主殿下。
为什么公主殿下要大清早起来做瑜伽？为什么？
“积极健康的生活态度，”张导说，“这边瑜伽老师指导你几个基本动作就行，到时候高难度的可以替身上拍背影。”
“可是早上做瑜伽不会低血糖吗？”伊莎贝尔试图据理力争，“公主殿下那么……瘦？”
她早上起来总是没精神，起床气，还要饿着肚子在阳台上做半小时瑜伽？
不如一刀劈死她。
“哦这你不懂，”张导慈祥地笑，“公主殿下就是这样的。”
行，我不懂。
你最懂公主殿下。
拍吃饭的戏，伊莎贝尔又开始怀疑人生。
为什么她吃午饭，要有一整个乐队在旁边伴奏？
“仪式感，”张导说，“公主殿下乐于享受音乐，而且渲染皇室尊贵的氛围。”
那也不至于把乐队搬到餐厅里吧？
那么多人看着她吃，她咽不下去啊！
这是片场布景，你们听不出来。
但她家皇宫里那个穹顶回音很严重的好吧！平时说话都会变得很大声。
那么多小号萨克斯小提琴齐声奏交响乐，她跟她妈隔着餐桌说话都听不见，还吃个鬼的饭啊。
“那，”伊莎贝尔努力平复心情，小心翼翼问，“为什么公主殿下，在自己家吃饭……还要穿晚礼服？”
为什么？谁能告诉她为什么？
穿睡裙它不香吗？
就她、她妈、女仆几个人在场，画全妆，戴皇冠？
你们知道那个全钻的皇冠有多重多不方便么，戴完脖子都酸了好么。
拖那么大裙摆去吃饭，光妆发衣服都要两小时，换完衣服菜都凉了？
张导想了想：“还是晚礼服好看一点，比较符合公主的气质，睡裙有点不严谨了。”
“我觉得公主殿下吃晚饭肯定还是穿晚礼服。”姜如荼捧着脸幻想，“最好还有烛光摇曳，香薰的气息弥漫在宫殿金色的穹顶下，啧啧啧万分尊贵。”
“哦，”张导一拍大腿，“小杜，仓库里的蜡烛还有么？我记得拍古装戏的时候没用完？你看看能不能加点暖光，看起来有家庭的氛围。”
小杜立刻拔腿去找蜡烛。
伊莎贝尔：……
都21世纪了还点什么蜡烛？
她是公主又不是格格。
是嫌电灯不够亮还是嫌爱迪生死太早。
谁知这还不是结束，吃饭的时候导演突然半途喊了声“cut”。
“那个，夏贝尔，”张导对着喇叭说，“沙拉酱只是个摆设，别往菜上浇……我怕你一会吃不下，你现在浇上的还是扔掉吧。”
“不是摆设啊，”伊莎贝尔翻过瓶子来看，有些菜是模型，沙拉酱和沙拉都是实物。
可以吃，也没过期。
“哦那就是放着看看，”张导说，“公主不会吃不健康的食物。”
伊莎贝尔：……
公主她吃，她真的吃。
没有沙拉酱的沙拉不就是草么？
她为什么要吃草！
“而且看起来太油腻了，”张导回看了刚刚的录像，菜叶子上滴着白色的沙拉汁，她嘴唇上都沾了一点，“淼淼给她擦嘴，补个口红。”
伊莎贝尔：……
行，公主殿下不食人间烟火。
别公主殿下了，直接仙女下凡吧，干脆也别吃菜了，直接喝露水吧。
她还穿什么晚礼服？
直接剪下天边落日时分的瑰色晚霞披在身上，采集彩虹尾部的七彩色泽装饰皇冠，将满天繁星用银线穿了缝在晚霞裙摆上……
她每天还做什么瑜伽？
直接在毫无瑕疵的水晶般湖面上踮着脚尖起舞，森林里的小动物全部安静地趴在草地上，鸟儿优雅婉转的叫声为她伴奏……
是不是更好？？
你们这电影干脆改名算了，别叫公主殿下，就叫玛丽苏殿下。
张导：“还有问题吗？”
伊莎贝尔：“……没了。”
*
晚上收工，伊莎贝尔被迈巴赫拉回了市中心的恺撒酒店。
酒店离剧组远，位居帝都最繁华的地带，和皇宫遥遥相望，周围的立交早晚高峰都堵车，之后培训结束，拍摄强度大的时候，她可能得住在长焦影视城附近。
演了一整天奇奇怪怪的情节，她简直身心俱疲。
演自己听起来好像是个轻松自在的事情，但不得不被约束着演一个鬼知道是什么玩意的公主，简直就是……
简直就是变本加厉地将公主殿下塑造成一个和她截然相反的人，一个高高在上远离红尘的人，一个完美无瑕永远高贵的人。
电影上映以后会怎样？大家会更接受那样的公主么？
在电影中演一个假的公主殿下，在生活中演一个假的公主殿下，面具一戴上就永远别想摘掉，谎言一旦形成就要用一生去圆谎，彻头彻尾都是假的。
民众爱戴的是一个虚幻的公主殿下。
那她自己算什么。
热水哗啦啦冲刷而下，顺着白皙的身体流淌在地上，汇聚在低洼处，纯白的热气蒸腾弥漫在封闭的浴室里，雾气缭绕中，伊莎贝尔踮着脚尖沉入大理石浴缸，微烫的水淹没了膝盖，小腿，腰窝，肩头，嘴唇。
亚麻色的长发在水面上漂浮。
她静静地看着水里的倒影，明晃晃的橙色灯光在水里荡漾破碎。
洗完澡，她接到宁泠的慰问电话，问她过得怎样。
“不太好，”伊莎贝尔叹气，用毛巾把湿头发卷起来，“他们把公主殿下塑造成了一个……下凡仙女。”
宁泠嗤笑一声：“得便宜跟姐姐卖乖来了？”
“这有什么好的。”伊莎贝尔丧气地坐在阳台的躺椅上。
远处车水马龙，红色的车尾灯串成一线，像是光的河流流淌在交错的道路上。
伊莎贝尔叹气道：“我都不知道他们心中公主殿下是那样的。”
“哪样？”
“就是……完美且虚假的形象。”伊莎贝尔搜肠刮肚形容道。
“自卑了？吃醋了？被自己比下去了？”宁泠哈的笑了一声，“公主殿下，你管他们做什么？你是想走下神坛，可神坛建了十七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毁掉的。”
“别喊我公主殿下，”伊莎贝尔没好气地敲了敲屏幕，屡纠屡犯，报复性地喊了声“大小姐”，顿了顿又说，“我还有个在意的事情。”
“说。”
伊莎贝尔闷道：“于奏，就是男主角，今天临收工的时候对我说，不要以我的想法去揣摩公主殿下。”
宁泠憋了三秒，爆发出一阵放荡不羁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伊莎贝尔把手机拿开，面无表情按了免提：“……”
宁泠笑说：“亲爱的，你就跟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公主殿下怎么想的，你知道，就你知道，你最强，你就是公主殿下肚子里的蛔虫。”
“他是认真的。”伊莎贝尔揉了揉眉心，回忆于奏说话时的表情，安静、严肃，还掺杂了一点隐忍的愤怒，好看的下颌线绷成凌厉的线条。
“管他干什么！”宁泠撇撇嘴，“拜托不要为了一些野鸡歌手伤脑筋，他爱说什么屁话就让他说去呗……”
“那不是野鸡歌手……”伊莎贝尔说，“他们说那是娱乐圈最火的顶级……”
“你要是不喜欢，我现在找人把他换掉。”宁泠当真了，淡淡打断她。
大小姐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如果烦到她了，那就连人带公司直接封杀。
清静。
“别，”伊莎贝尔说，“我现在就是普通人，彻底的普通人，你要是插手了，我就不普通了。”
“那你就是本小姐包养的小情人！”宁泠调戏她，“给大爷唱个曲儿呗？大爷过两天就去看你，我这几天实在是……”宁泠语气变了，咬牙切齿，“这几天，你家骑士来堵我的门了。”
“啊？查尔斯？”伊莎贝尔愣住了，“他去找你了？”
“我那么大一架直升机落在岛上，他拿脚指头想也知道是我把你带走了，要不然如果是你真失踪了，不早就全国轰动，护卫军全国搜查了。”宁泠撇撇嘴。
“但他忍不下去了，本来他以为我把你藏在家里，但是找遍了我家的别墅也没有，所以他这几天暴躁得跟吃了□□一样，我怀疑他恨不得把我撕了。”
“……”伊莎贝尔小声道，“对不起。”
“没事，他又不能真把我撕了，我现在在悄悄待在房间里给你打电……”
宁泠那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然后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和查尔斯一字一顿的低吼：“手机给我！”
电话猛地挂断了。
伊莎贝尔：……
那边，宁泠咧嘴笑笑，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手指纤细，神采飞扬，掺着挑染金色发丝的黑金马尾高高束在脑后，被窗口吹来的晚风吹得四散飞舞。
查尔斯暴怒地指了一下她，金发蓬松如雄狮的鬃毛，碧蓝色的瞳孔危险地眯起：“宁泠，我最后问你一遍，公主殿下在哪。”
宁泠敲着二郎腿，天不怕地不怕地看着他，脚尖勾着拖鞋一荡一荡，像是勾引，又像是挑衅。
查尔斯扑过来的瞬间，她突然一扬手，反手将手机丢出窗外。
几秒钟之后楼下传来嘭的摔碎声。
查尔斯三步并两步冲到窗外，俯身一看，手机被摔得稀巴烂，一地碎片。
大小姐拍了拍手心，喜滋滋地弯了眉眼，欣赏查尔斯回过头来气不可耐的神情：“公主殿下的要求，恕不奉告。”
宁泠撑着下巴，笑嘻嘻地露出小虎牙：“来咬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