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中文 > 都市言情 > 公主殿下 > 第 3 章
    伊莎贝尔焦虑地站在路边的树荫下,烈日炎炎,热得快化了,透明的气浪在马路上肆虐。

    她这辈子都没在这么热的地方站过。

    “什么?!”宁泠听完她说的叙述,震惊道,“你演公主?”

    “是啊,”伊莎贝尔捂脸,小心避开来往的人群,最后孤注一掷地躲在了路牙子上,被灰尘扑了一脸。

    “张导说,我演卡洛琳不适合,问我对公主有兴趣吗?”

    然后她想起宁泠嘱咐过的,没人不想当公主,除了她自己,所以她为了不被当做异类,得说自己感兴趣,非常感兴趣。

    被迫“一拍即合”。

    “哈哈哈哈哈哈绝了,”宁泠大笑,“说真的公主殿下,别抗拒了,直觉告诉我这事儿能成!这导演有眼光,一眼挑中本尊。”

    “别笑了。”伊莎贝尔抹了抹额头的汗。

    “这电影我投资了,我立刻找人投资,”宁泠带劲起来,“我觉得能火!”

    “宁大小姐,别闹了。”伊莎贝尔叹气。

    想到一出是一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站着说话不腰疼。

    全都是形容她这个青梅竹马的闺蜜。

    伊莎贝尔的逃家计划多半也是宁泠的功劳。

    宁大小姐直接派直升机空降小岛中央,将她从皇室护卫军的包围下空运走,干净利落,大半夜打的好一场闪击战。

    昨晚伊莎贝尔还睡在太平洋的格陵兰岛上,今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帝都北海,还非常无厘头地混了一个工作。

    以后她倘若有个履历的话,那就是堂堂爱德内维塔帝国公主,主要事迹——在《公主殿下》中扮演公主。

    论当公主,确实,她的专业性无人能望其项背。

    “你就去演呗!”宁泠说,“怕什么?啥都不用准备。”

    “要准备。”伊莎贝尔镇定道。

    “准备什么?”

    “减肥。”伊莎贝尔艰难吐字。

    “哈???”宁泠哈哈大笑起来,“谁让你减肥?绝了!”

    “张导。”

    “你胖个屁啊!你瞅瞅你那小腰。”

    “张导说……上镜会胖一点,让我控制体重。”伊莎贝尔叹气,“……他的原话是‘公主殿下比较纤瘦,镜头苛刻,你最好别让观众看到赘肉’。”

    宁泠沉痛惋惜:“你要想减肥比公主殿下瘦,这辈子都做不到了,俗称我追我自己。”

    伊莎贝尔:“……”

    宁泠:“不过我可多说两句,你平时多说点脏话什么的,腰也别太直了,还有吃东西吃快点,各方面邋遢点,口音也改改,省得别人打一眼看过去就看穿了。”

    “那么像公主么?”伊莎贝尔困惑道,她脸上也没写着字啊?

    “您自己说呢?”宁泠翻了个白眼,“来说句脏话姐姐听听。”

    伊莎贝尔:“……”

    “脏话都说不出来,当什么激情冲浪的当代女青年!”宁泠怒斥,“跟姐姐学,来,他!妈!的!”

    字正腔圆。

    伊莎贝尔:“……有没有简单点的?”

    “操!”宁泠喝道,吐字如剑。

    伊莎贝尔憋了半天,脸都红了,声儿卡在嗓子里跟鱼刺一样。

    她喘不上气了,左右看了看,周围没人看她,她抬手把帽子一摁,声如蚊蝇:“……算了,我慢慢来。”

    “没出息。”宁泠毫不留情地嘲讽她,“公主殿下演艺事业第一步,惨遭滑铁卢。”

    伊莎贝尔:“……”

    *

    伊莎贝尔一觉睡到了傍晚。

    醒来的时候,大落地窗外华灯初上,天边玫瑰色的晚霞铺开鱼鳞般的云层。

    她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衣,坐在床前,恍惚了一阵,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

    昨晚连夜劫走公主的宁泠在帝都酒店的顶层包了一个总统套房,伊莎贝尔昨天一落地就住了进来,暂时歇脚是够了。

    虽然被护卫军的人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铺天盖地的新闻都是公主今年年底归国,但其实是个假消息。她本身这个月就会回来。掩盖真正行程的最简单的法子不是秘而不宣,而是公开一个假的。

    母后亲自来接她,恭喜她从弗洛萨毕业,卡洛琳带着她浏览了一遍明年上半年的工作行程,规划至天,小时,甚至分。

    她一日三餐的内容,提前半年都安排好了。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发言稿有专人撰写,草拟的事项密密麻麻罗列了上百条,她7个月后出席典礼的裙子已经由世界顶尖的设计师联手投入制作,成年礼上的皇冠从两年前就开始打磨,完成在即。

    就像一个庞大的体系轰然开始转动,早在她意识到之前,某个无法抗拒的力量已经轰然到来。

    那一瞬的无力感就像是看见从天而降的陨石,裹挟着电流和火光冲破大气层扑向大地,而她孤零零站在广袤的黝黑的地面上,仰头看着庞大的陨石群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在等她归位。

    一切都那么没有实感。她本以为被困在小格陵兰岛上的九年已经憋屈到极致,谁知道那竟然会成为她一生中最自由的时间。

    如果就这么活完她的下辈子……其实挺没意思的。

    “看过《罗马假日》么?”宁泠在夜风中听她在电话里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最后不耐烦地打断她问道。

    “没。”伊莎贝尔说。

    “一个公主逃家的故事,”宁泠打了个响指,“亲爱的,你作为公主殿下废话未免太多了,跑吧!”

    “啊?”伊莎贝尔手指一抽,差点摔了手机。

    喂!不至于吧,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艺术创作和现实世界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看到什么虚拟故事都想实践还真是……

    还真是……

    伊莎贝尔木然地抬起头,深重的夜色里哒哒哒旋转着螺旋桨的直升机由远及近,雪白的射灯扫过别墅宿舍楼下浓密的树冠,树叶摇摆着在卷起的风浪中作响。

    狂风吹进了她敞开的阳台门,呼啦啦将她卧室里的纸吹得四散飞舞。

    伊莎贝尔挽住头发眯起眼,只看到宁泠长腿悬在直升机外,戴着黑色的头盔,海藻般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冲她招手。

    耳机里传来的宁泠的大喊,和现实中的声音重合。

    “跳上来!”她拽得像是骑着飞马从天而降的王子,向她伸出手,笑得肆意张狂,“跳上来!公主殿下!”

    所以说头脑发热不可取!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脚下已经是汹涌的太平洋海面,上万吨海水沉重地起起伏伏,宁泠抱着头盔在她旁边哈哈大笑。

    而她正以时速260公里远离她被规划好的生活轨迹。

    “哎……”伊莎贝尔叹了口气,拧开茶几上的纯净水,喝了两口,剩下的水倒在手心里,冰凉地拍了拍脸。冷绿色的眸子坚定地眨了眨。

    她绝对会被骑士长逮回去的,绝对。

    作为混世魔王的宁泠,从小到大有个人生哲理,那就是反正要被受罚,被罚之前一定要玩够本。

    正如猪被杀之前也要吃顿好的。

    虽然最为堂堂一届公主,把自己比作猪有点过于磕碜。

    ……在那以前,她还有继续乱来的时间。

    *

    乱来的第一站,她去了灰鸽广场。

    她从八岁开始,就在媒体的镜头前销声匿迹,自然再也没有机会到公开场合。

    伊莎贝尔隐约记得自己来过一次这个广场,广场上有无数忽飞忽停讨食的灰鸽。

    她当年来玩的时候,整个广场被护卫军封禁,只有皇室特批的摄影师带着工作牌,毕恭毕敬地蹲在远处抓拍她的一举一动。

    骑士长查尔斯佩剑站在一边,卡洛琳捧着鸟食跟在她身后。

    她一个人孤独地蹲在广场中央,灰色的鸽子像雪花一样落满她的身上,耳边全是包裹她的噗噜噜的声音,柔软的绒羽飘落在她的鼻尖。

    她还想再去一次,只是再也没有机会。

    “姐姐!”有个声音在喊她。

    伊莎贝尔回过神,发现是个眼睛又圆又大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大红色的羊角辫:“能帮我撕一下这个吗?”

    她手里举着一袋透明的鸟食。

    一群肥硕的鸽子跟屁虫似的在地上蹦跶,歪着的鸟眼锁定了袋子里的食物,那架势恨不能扑上来抢,一个个都体脂超标。

    小女孩眼睛期待地看着她,伊莎贝尔想一个想喂一个想吃,自己没必要从中做那个棒打鸽子的大棍。

    她用力一撕,没撕开。

    “额。”小女孩期待的目光凝固了,从讨好无缝过度成鄙夷。

    伊莎贝尔:“……”

    公主不要面子的么?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她脸上有点挂不住,也不知道这塑料包装是怎么设计的,只能硬撕。

    偏偏她的指甲一向修得干干净净。

    伊莎贝尔一咬牙,两手用力一扯,动作逐步野蛮化,咔嚓咔嚓做着扩胸运动。

    美好恬静的傍晚,公主殿下亲自来到充满童年回忆的小广场上,在来来往往散步遛弯的大爷大妈的余光下,在一群鸽子的等待中……毫无风度地撕扯塑料袋。

    人生经历又丰富了。

    坚硬的塑料袋咔嚓一声,她手上的力突然脱了,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下雨般的细碎的鸟食全部从豁开的大口倾泻而出。

    几十只灰色的鸽子跟凶猛的蝗虫一样冲天而起。

    “妈呀!”小女孩惊恐地大喊一声,这打哪来的智障姐姐。

    “对不起!”伊莎贝尔一开口,顿觉吃进了一嘴鸟毛。

    汹涌的鸽子群中,她两一高一矮地默默对视,翻飞的扑腾的鸽子在中间穿梭,尖锐的鸟嘴争着把洒落的鸟食一抢而空。

    坐在广场远端的男人被鸽子异样的动静惊动了,从沉思中抬眼。

    灰色的飞鸟群中,纤细娉婷的白色身影若隐若现。

    疯了的肥鸽子们终于平息,扑啦啦飞走了,丢下两人如同不能吃的人形垃圾。

    小女孩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那是我的,全没了。”

    “对不起!”伊莎贝尔重复,急切地抬头搜索,弯腰指给小姑娘看,“那里,那里的小亭子上是鸟食么?我去拿给你。”

    “行。”小女孩勉为其难地点头。

    伊莎贝尔松了口气,走向粉刷成白色的小亭子,挑了一包最满的鸟食,转身要递给小女孩。

    “二十。”卖鸟食的人眼皮都不抬地说道。

    “嗯?”伊莎贝尔问。

    这委实不怪她,她出席的场所,从没有哪个人会跟公主殿下说您得给二十块钱才能拿走这东西。

    更别提钱上还印着他爸和他妈的肖像,他爸板着脸,她妈咧嘴笑着。

    “十七。”伊莎贝尔脑子有点蒙,下意识报出了自己的年龄。

    “不讲价啊不讲价,”那人烦躁地滑动手机,“爱买买不买拉倒。”

    哦……是要钱。

    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