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静依旧不声不响,目光茫然而涣散。

    费了这么大的劲,他得到的,却还是一个影子,没有魂的影子。

    “帮父母报了仇,已经生无可恋了对吗?如果我告诉你,杀你父母的真凶还逍遥法外呢。”

    徐如静睫毛眨动一下。

    “其实,杀你父母的人,并不是游斯人。”成风笑得异常诡异:“一切都是游子纬策划的,本来只是为了替游斯人找点麻烦。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真的帮我们除去了他。”

    徐如静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

    成风满意地看着她:“很好,你终于又活过来了。”

    “叶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游子纬微笑着看着她。

    “快放我回去!你们答应过我,保证不伤害如静的!”叶西熙大吼。

    游子纬依旧是微笑着,那个微笑,看不出任何含义:“我有这么答应过吗?”

    叶西熙静默。

    和游子纬讲道义,确实是傻了点。

    游子纬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年轻时也是位风华人物。即使是现在,不可否认,也有着独特的魅力。

    “听说叶小姐是不怕银的。”

    “是吗?”叶西熙略带讽刺地说道:“我也这么听说过。”

    “我看了游斯人那里的资料,他们研究过,你的血液确实对银免疫。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只要其他狼人换上你的血,自然能够拥有你的体质。”

    “你想换我的血,是吧。”叶西熙看着他。

    “谁都想没有弱点,不是吗?”游子纬反问。

    “既然如此,直接把我抓住抽血不就是了?何必还费这么大的力气给我解释呢。”叶西熙冷笑。

    “就像你所知道的,狼人的致命伤在心脏。虽然你不怕银,但,毕竟没有银子弹射入过你的心脏吧。”游子纬的声音竟异常温和,像在商量一件最平常的事情:“你究竟会不会因此而丧命呢。现在,我们就来做个实验吧。”

    说完,他从身后拿出一把□□,指着她。

    叶西熙生生地打了个寒噤,正想躲避,可游子纬递个眼神,成余迅速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向她脸上一喷。

    叶西熙只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之后,她瘫倒在地。

    “可能会有些痛,你需要忍耐一下。”

    叶西熙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深得不见底。

    接着,她看见游子纬的手指按动了扳机……

    “砰!”

    成风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人,因为太过吃惊,根本无暇顾及手臂上的枪伤。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这么惊惶,仿佛看见了最可怖的鬼怪。

    回答他的是一道枪声--成风的右耳被子弹射穿,鲜血直涌。

    他忍耐不住,哀声叫了起来。

    “除了她的手,她的耳……你还碰过哪里?”游斯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中的枪冒着烟。他从头到脚,慢慢地打量着成风,眼睛到的每一处,都结成了冰:“对了,还有你的嘴。”

    说完,成风的嘴便成了个血窟窿,顿时,他感到剧痛攻心,哀嚎一声,在地上打几个滚。

    可是,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要做最后的挣扎。

    成风忍住痛,化身成狼,猛地一跃,飞速向游斯人扑来。

    就在距离游斯人一米的地方,他的身子开始轻飘飘的,坠|落在地。

    他再没有睁开眼。

    游斯人踏过他的尸体,来到徐如静面前。。

    “看见我,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他这么问道。

    “砰!”

    枪声响起的那刹那,一个白色的影子倏地从窗口冲进来,将游子纬撞倒。

    子弹打偏,深深嵌入叶西熙身后的墙上。

    她努力地睁开眼,发现救自己的,是一条浑身雪白的狼。

    游江南?

    确实是游江南,他眼中有着冷冷的恨。

    游子纬被撞倒时,枪落在地上,叶西熙赶紧去捡,可成余抢先一步,将枪拿在手上,准备去射杀游江南。

    成余害怕误伤主人,正在着急,却听见游子纬命令道:“向叶西熙开枪!”

    话音刚落,游江南连忙松开他。

    可慢了一步,枪声已经响起。

    叶西熙低下头,发现自己正快速地渗着血。

    她觉得很奇怪,周围应该是嘈杂的,可自己竟还是听得见血落在地板上的声响。

    滴答……滴答……滴答。

    清晰,庞大,渐渐地将她淹没在黑暗之中。

    她最后的意识,是游江南的眼睛,那里面,有着极致的痛楚。

    她睁不开眼睛,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丝白光。她就这么追随着,不知道那白光代表着什么,只是追随着,就仿佛心里有了底。

    像过了一个世纪这么长,眼前的白光渐渐扩大。

    她睁开了眼。

    第一眼便看见了游江南。

    他温柔地看着自己。

    叶西熙张张嘴:“我还活着吗?”

    游江南轻声道:“没错,你活着。”

    叶西熙不由笑道:“看来,传说是对的,我不会被银子弹杀死。”

    “取出子弹后,你的伤口就自动愈合了,速度快得惊人。”

    叶西熙忽然想到什么,从床上一跃而起,急道:“糟糕,如静还在成风那里!”

    “别担心,她没事。”游江南按住她的肩膀:“斯人已经把她带走了。”

    “游斯人?!”叶西熙惊疑:“他不是已经死了?”

    “和常人不一样,他的心脏长在右边,所以,那颗子弹并没有伤到要害。只是没想到成风竟是内奸,还把如静劫持了,所以他便将计就计,对外宣称自己已经身亡,用来消除游子纬的戒心。可游子纬为人实在谨慎,我们一直没找到关押如静的地方。”游江南细细解释着:“直到那天,我去参加……婚礼,无意中看见你和成余从通风口里出来,神色匆匆的,便起了疑心,一路跟踪你们,终于查到那个地点。”

    尽管竭力控制着,但游江南提到婚礼时,语气很不自然。

    叶西熙忽然意识到,这次自己逃婚,夏逢泉铁定会把她给砍了。又想到婚礼当天,他们三人的见面,只得默然。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游江南端来一碗粥,想要喂她喝下。叶西熙忙抢过碗,说要自己来。结果动作过大,将粥洒在了床单上。

    “看你,还和以前一样笨手笨脚的。”

    叶西熙有些晃神,隔了会,她问道:“这是哪里?”

    “海边的别墅。”

    “风景很好。”叶西熙从阳台望出去,白沙绿树,碧海蓝天,她说:“我想,我该回去了。”

    “你是指回夏家?”游江南垂着眼,淡淡问道。

    叶西熙点头:“现在,那里就是我的家。”

    “为什么?”

    “因为那里有我的家人。”

    游江南抬起头来,眼睑上的痣闪了闪:“那夏逢泉呢?”

    叶西熙愣了下,张张嘴,却没说话。

    是啊,夏逢泉。

    他算是自己的什么人呢?

    亲人,朋友,未婚夫?

    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叶西熙迷茫了,最后只是模糊应道:“他就是他。”

    房间里顿时寂静下来,外面传来海浪有节奏的刷刷声,盘旋的海鸥的鸣叫,海风的流动。

    “你愿意留下来吗?”在这样的安静中,游江南忽然问道。

    叶西熙沉默了。

    留下来,又会怎么样,又能怎么样?

    “只是五天,五天后再走,可以吗?”游江南轻声问道。

    “五天?”叶西熙暗自算算日期,忽然醒悟,五天后便是游江南的生日。

    “我没有别的意思,”游江南道:“只是今年,特别怕寂寞,想有人在生日时能陪陪我。”

    他嘴角那抹淡淡的寂寥的笑让叶西熙心里微微一痛。

    只是五天吗?

    只是五天。

    她答应了。

    叶西熙听着露台外的阵阵海浪声,心里有些无着无落的。

    这么做,正确吗?

    她从来没有这么迷惘过,思绪像一团乱线,找不到头。

    于是,只得闷头大睡。

    第二天清晨,迷迷糊糊之间,她咕哝着睁开眼,居然发现一只哈士奇。

    那哈士奇大概才两个月,见的世面少,听她这么一叫,顿时怔住,三秒钟后,拔起四只小短腿冲出房间。

    叶西熙一路追着它下了楼,这才看见,游江南已经在厨房中准备着早饭。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衣,浅色粗布裤--和叶西熙首次见到他时一样的打扮。

    带着闲适的高贵。

    那只小小的哈士奇来到游江南脚边,尾巴不停地摇动着。

    游江南蹲下身子,将香肠细心地弄成小块小块,喂它吃下。

    “它是谁啊?”叶西熙问。

    “哈士奇。”游江南回答。

    “哪里来的?”继续问。

    “买来给你的。”继续答。

    叶西熙指着自己的鼻子:“送我?”

    “今早去超市时经过宠物店,我怕你无聊,就买了。”游江南将哈士奇抱起,递给她:“取个名字吧。”

    叶西熙看着那只小哈士奇,苦思之后,终于想出个好名字:“苦大仇深。”

    此话一出,游江南和哈士奇嘴角同时一抖。

    “那个,”游江南清清嗓子:“为什么要叫这么……特别的名字?”

    “因为我从来就觉得,哈士奇每天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叶西熙试探地问道:“怎么,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小哈士奇赶紧抬头,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游江南,希望他能为自己主持公道。可惜它错估了那位高音女在主人心目中的地位。

    “不会,随你喜欢。”游江南这么一句话便将它出卖。

    叶西熙高兴地接过哈士奇,仔细一看,奇道:“怎么苦大仇深无精打采的?”

    苦大仇深认为自己叫苦大仇深就已经够憋屈了,谁知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折磨在等着他。

    因为住在海边,最近天气又好,叶西熙便带着他去散步,顺便将飞盘扔在海里,让苦大仇深去捡。

    开始时,苦大仇深还对这个游戏挺感兴趣,但重复多次之后,开始耸拉起脑袋。

    “再玩最后一次,等会就回去给你吃香肠。”

    苦大仇深一听,赶紧飞奔到海中,将飞盘叼住,往回游。谁知体力已经透支,竟被海浪阻隔,游不回来。只能划动着四只小短腿在海面上扑腾。

    幸亏游江南水性好,快速游去将它救回,苦大仇深才不至于成为历史上第一条被淹死的狗。

    叶西熙内疚不已,回去后便给它喂香肠,以此为补偿。

    苦大仇深因为太累,狼吞虎咽,暴饮暴食。

    叶西熙因为愧疚,也不敢加以阻止。

    于是,当天晚上,肚子涨得像皮球的苦大仇深被送到了兽医院。

    幸好没什么大碍,医生给它喂了点药,感觉好点了,便带它回家。

    游江南在前面开车,叶西熙则抱着熟睡的苦大仇深坐在后座。本来都要到家了,谁知前面一辆车忽然停下,游江南只得急刹车,“嗖”的一声,苦大仇深从叶西熙手中直接飞到挡风玻璃上。

    只得重新返回兽医院,一检查,右前腿轻微骨折。

    原本以为被一位长得像王子一样的帅哥带回家会有幸福的日子,可现在却是戴着丑丑的伊丽莎白脖套,一瘸一拐地走路。

    苦大仇深欲哭无泪。

    秋日的阳光,柔柔的,洒在露台上。

    叶西熙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觉得有些恍然。

    这些日子,他们常常像这样安静地呆着,有时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每天上午一起去逛超市,回来合力弄好饭,吃过,便带着苦大仇深坐在露台上晒太阳,看看书,喝点自己调的玛格丽特,就这么待一下午。

    两人之间话很少,或者是,可以说的话很少。

    约定离开的日期越临近,他们便越沉默。

    可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问。

    “你后天一早便走,是吗?”

    叶西熙点点头,动作很轻微。

    游江南静默了会,没有抬眼,继续问道:“我送你吧。”

    “不用了。”叶西熙垂下眼。

    “没关系。”游江南坚持:“我送你。”

    阳光似乎黯淡了些。

    叶西熙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没讲明,但她知道,这么一走,今后两人可能再不会见面。

    叶西熙摇摇头,振作起精神,决定说些开心的事:“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想怎么过?”

    “和平时一样吧。”

    “不行,好不容易过一次生日的,一定得特别一点。”

    “那你决定好了。”

    “嗯,我要给你做个大蛋糕,还有,还有……”叶西熙冥思苦想,却不得要领。

    “你做蛋糕,行吗?”游江南笑问。

    叶西熙不服气:“别小看我,上次的柠檬派,你不是觉得很好吃?我保证,到时候连苦大仇深都会放弃它的香肠。”

    “真的?”

    “当然,明天不用给它买香肠了。”

    睡梦中的苦大仇深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

    第二天,吃过中饭后,叶西熙便开始在厨房中忙碌起来。

    烤蛋糕,打发奶油,裱花,忙得个天昏地暗,终于大功告成。

    满脸面粉的叶西熙兴奋地捧着蛋糕出来,道:“好了,我现在去给你做大餐。”

    游江南清清嗓子:“西熙,已经8点了。”

    “什么??!”叶西熙不敢置信,转头看向窗外,果然,天已经黑了下来。

    没办法,只得叫了外卖披萨当做生日晚餐。

    游江南倒不在意。

    但苦大仇深却是一脸哀怨--没有买香肠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让它吃这个披萨!

    叶西熙在蛋糕上点上蜡烛,笑道:“许个愿吧。”

    游江南依言照做,闭上眼,隔了会,便将蜡烛吹灭。

    “许的什么愿?”叶西熙好奇。

    游江南笑笑,没说出来。

    叶西熙突然想到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便不再追问。

    游江南切了块蛋糕,尝了尝,不由夸赞:“嗯,确实不错。”

    “我早说过的。”叶西熙得意地一笑,又切了块蛋糕,给苦大仇深送去。

    但苦大仇深看见盘子中的蛋糕,居然吓得后退几步。

    “咦,它怎么不吃?不会是病了吧。”

    “我来看看。”游江南轻声把苦大仇深唤过来,将盘子递在它面前。

    苦大仇深这才勉为其难,吃了起来。

    “为什么它比较喜欢你?难道它是母的?”

    还处于幼儿期的苦大仇深无端受辱,饭也不吃了,一瘸一拐地走到沙发背后,默默叹息。

    “饭吃完了,晚上干什么?”叶西熙问。

    “去海滩上散散步吧。”游江南提议。

    叶西熙赞成,当下两人来到海滩上。

    晚间的海滩别有一番意味,满天繁星,海浪哗哗,异常安宁。

    脚下是软软的沙,踩在上面,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两人并行走着,在海滩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可惜夏天过去了,不然还可以看见萤火虫。”游江南轻轻说道:“我们已经是第二次错过了。”

    “第二次?”叶西熙不解。

    “上次在旅馆里,我不是答应过带你去看萤火虫。”游江南提醒道。

    “对啊,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叶西熙点点头。

    “没错,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游江南喃喃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