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顾昭蘅这个讨债鬼回来了，安皇后舒了口气。
“望舒，你且去迎一迎，让蘅儿不必急着来请安。”安皇后柔声道，“且告诉蘅儿一声，万事都已经准备好了。”
望舒福了福身，领命下去了。
“这小没良心的，掐时间掐的倒是挺准。本宫瞧着，她就是懒得自己费那个心思，全等着本宫呢。”
“娘娘疼爱公主，公主自然会耍赖。”婵娟浅笑，“娘娘，去庄府接人的车已经去了。”
安皇后应了声，并不十分介意自己的嘴硬心软。
“也不知父亲、母亲可还好。”安皇后叹了口气，全因她和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顾昭蘅才能经常出入宫闱，甚至还能在镇国公府歇上一晚。
可她自己这辈子，大约是回不去那魂牵梦萦之地了。
安皇后有时候想，她对顾昭蘅的纵容，大概也是起源于此。
那是她回不去的地方，是她这辈子最为欢喜的时光，所以她想让蘅儿去替她走一遭。
“御医时常去请平安脉，老大人与老夫人定然是身体康健、万事顺遂的。”婵娟道。
她自然看得出来安皇后的意思。
只不过……婵娟明白，她是不能顺着主子的意思接着往下说的。
左不过这地方，是不可能离得开了。那何苦要让主子日夜想起，思念成疾呢？
安皇后拍了拍婵娟的手，心底多了几分熨帖。
婵娟是她的陪嫁，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肯出宫嫁人，一定要留在她身边。
安皇后还记得婵娟当日只道，她孑然一身，宫外也并无亲族，若是当真嫁了出去，那日子定然不如跟在娘娘身边。
这些年来，婵娟也的确是最明白安皇后的心意，安皇后自然是更看重她几分的。
“大公子五月里要娶妻，娘娘可要跟皇上求个恩典，出宫去喝上一杯喜酒？”
安皇后心底一动，这倒也不算大事。
“左右还早，此事倒是不急。”
婵娟心思灵巧，见状自然明白自家皇后娘娘是心动了的，只是碍于规矩，还没有下定决心。
“是，奴婢明白了。”
安皇后点点头，便也让婵娟退了下去，她自己却是也想要歇一歇了。
自家母后既是差人来传了话，顾昭蘅自然不会客气。左不过她们是顶亲近的母女，相见的机会多得是，根本不在这一时二刻当中。
“皇长姐也回吧，还是说……你想见见三皇姐了？”顾昭蘅扬了扬眉，问道。
顾和蓉睨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也自己回了寿康宫。
顾昭蘅瞧着她走远，可算是松了口气。
如今顾和蕙还在正阳宫的偏殿住着，一会儿若是碰上，她可不得头疼？
这姐妹二人，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那厢顾和蕙知道她回来，也打发了身边新提上来的宫女过去问候了两句。
“你是三皇姐身边的？我从前怎好似没见过你似的。”顾昭蘅狐疑道。
不能怪她多心，实在是有些人的下作手段防不胜防。
“回四公主的话，奴婢名唤茯苓，摘星姐姐出宫许配了人家，奴婢是这几日在三公主身边伺候的。”
顾昭蘅恍然，低声嘀咕道：“没想到三皇姐的动作还挺快。”
摘星如今还不到能放出宫的年纪，可若是主子恩典，自然不必等上那般久，以至于错失良人。顾昭蘅是没想到，她家那三皇姐才做了这打算没多久，便当真把人给放出了宫去。
“成，你且回去吧。”
顾昭蘅还要忙着招待庄家的姐妹几人，自然没打算跟顾和蕙耗费太久的功夫。
茯苓也没拖沓，闻言点了点头便也回去了。
“奴婢瞧着，这个茯苓还算稳重。”清云在一旁小声道。
至少，比从前跟在三公主身边的摘星看起来靠谱多了。
顾昭蘅眸光深深，她也在好奇，顾和蕙从前不是道她偏好那木头疙瘩似的只需要听话的贴身宫女吗？怎又选出了个伶俐人来。
“只要她不惹事来妨碍我，那便随她去。”
顾和蕙想做什么，她半点都不想要掺合。
清云点头应下。
“母后说……东西已经备好了？那且先去瞧瞧。”顾昭蘅慢悠悠道。
宫灯自然不必她来准备，那都是昨日一早便都收拾好了的。因着安皇后特地吩咐过，此时宫里挂着的各色宫灯，一个都没有收回去。
倒是方便了不少。
“好看是好看，但却没意思极了。”顾昭蘅眸光从一盏盏华美精致的宫灯上划过，眉眼间却显出了几分漠然来。
“可若是同庄府的几位姑娘一道，也是会有些意趣的。”清云抿唇笑道，“公主若是还嫌没劲儿，不如奴婢寻些灯谜来，您同庄家几位姑娘也可凑个热闹。”
“我才不要为难自己呢。”顾昭蘅哼了声，“同阿婧猜灯谜，半分赢面都没有。”
她才不要白白给阿婧送好东西呢。
“坐在一起，看看花灯、吃些点心，便也是了。”
清云忍着笑意，没去戳穿她们家公主的老底。毕竟，顾昭蘅若是恼羞成怒起来，可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招架得住。
“公主说的是，一应物件都已经备下了，只等着庄家姑娘们来了。”
“那夜里歇息的宫殿，可也洒扫干净了？”事关阿婧，顾昭蘅有的是耐心。
顾昭蘅问得仔细，清云也回答的事无巨细。
“都已经准备妥当，昨日出宫前奴婢去瞧过一回，那时候便已经差不多了，且还有清竹一直盯着呢。”
顾昭蘅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信得过身边人，却还是拉着清云过去转了一圈。
因着这处从前无人居住，除了日常洒扫的宫人在，没什么伺候的人，是以安皇后还特地抽调了些人手。
顾昭蘅不光是想看此处是否妥当，也是想敲打一二。虽说安皇后向来公允，可宫里她管不着的地方也不少。
这些个宫人私底下说不准便也有那等惯会拜高踩低之辈，她可不想让这等糟心事烦了阿婧的兴致。
见着顾昭蘅亲自前来，宫人们皆是大惊。
“奴婢们见过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顾昭蘅瞟了一眼，“都起来吧。想来……你们也知道，今晚住进来的是庄老太傅府上的几位姑娘，更是我的至交好友。都是在宫中时间不短的老人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底可都清楚？”
为首的宫女大胆的抬眼看向顾昭蘅，“公主放心，奴婢们都省的。”
“你是如今做主的？”顾昭蘅好奇地看了一眼。
“是。”
顾昭蘅点点头，又四处转悠了一圈，“既然如此，你们可得小心伺候着。若是谁敢有所怠慢，我也不必去问过母后便能处置了她。”
纵然如此不合规矩又如何，左不过她干过的不合规矩的事儿，那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一应宫人哪里还敢有旁的心思念头，忙不迭的在顾昭蘅跟前表衷心。
“请公主放心，便是没有公主今日所言，奴婢们也不敢怠慢太傅府的姑娘。”
那可是贵人。
庄老太傅从前是帝师，如今又一心教导太子殿下，她们这些小小的奴婢，得了失心疯才会对庄家的姑娘们不敬。
“若是你们伺候的好，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顾昭蘅如今也明白了“恩威并施”四个字，正巧用在了眼前这些人的身上。
宫人们又忙称不敢，顾昭蘅这才离开。
“公主方才……”清云顿了顿，似乎是在考量该如何形容一般，“做的极好。”
顾昭蘅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奴婢怎敢欺瞒公主？”清云浅笑，“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这也是极其好用的驭下之道。公主如今在正阳宫，有皇后娘娘压制，底下人自然不敢不敬。可来日在公主府里，若是不懂弹压底下人，说不准便会让那些刁奴给糊弄了。”
顾昭蘅一脸受教，“清云，多亏还有你教我。”
“公主聪慧，从来都是一点便通透，奴婢可不敢居功。”
顾昭蘅也没多说什么，心底却暗自记下了清云的好来。
只可惜，这些年来，清云的好又岂是一句话两句话便能够说清楚的？这人在她身边那般多年，待她从来一片赤诚。
顾昭蘅甚至根本不知道，她有什么值得身边这些人待她的那些一心一意的好。
她……根本不是一个好的主子。
一回到正阳宫，顾昭蘅便也去见了安皇后。
虽说她母后已然说过了不必急着去请安，但顾昭蘅自己算了算，等到阿婧几人来，她怕是也没那个空闲来给自家母后请安了。
安皇后倒是不意外，还问了两句有关于镇国公府之事，才把顾昭蘅给放回去。
“母后应当很想念外祖母吧？”顾昭蘅喃喃道。
她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小丫头了，这点子事还是能够看得分明。
就好像，顾昭蘅很清楚镇国公老夫人看向她的复杂眸光里，有多少的怀念。
那自然不是怀念她，那是在怀念她的母后。
“皇后娘娘与老夫人母女情深，彼此思念才是母女天性。”清云也说不好顾昭蘅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只好试探着说了一句。
“是啊。”顾昭蘅舒了口气，“若是我……大约会思念母后一些。”
“公主这说的是哪里话？”清云一时间哭笑不得，“您同钟公子既是已经定下了，来日自然是也在京都当中，要我见皇后娘娘，那还能是难事不成？”
顾昭蘅也释然的笑了笑，“你说的是。”
她方才，想的却是若是前世。
若是她当真回到了过去，前世就此定格在她死的那一瞬间，便好了。那样她的母后也不必为了她的事儿伤心难过了。
若不然，顾昭蘅几乎不敢想象，她家母后会是如何的肝肠寸断。
-
原本看灯，也是晚上才有意趣。
那些宫灯的形状、其上描摹着的画、甚至是用来糊制的纸纱颜色都各有不同，再加之宫中建筑有大气磅礴的，亦有那精致的。夜里暗下来时，当真是颇有几分美轮美奂之感。
庄家的几位姑娘却没有赶着点来。
她们虽说是得了安皇后与顾昭蘅的许可入宫，可到底是正月里，少不得还要去寿康宫请安。
好在，太后也根本没有打算要为难这些小姑娘，在几人请安过后，还赏赐了些东西下去。
“也不知阿蘅可等急了……”庄婧嘀咕道。
“那自然是等急了。”顾昭蘅接过了她的话茬。
庄婧一愣，“阿蘅？你怎还来这儿堵人了！”
顾昭蘅轻哼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庄婧的爪子，“那自然是瞧你左也不来，右也不来，我当是坐不住。”
纵然顾昭蘅很清楚，在宫里根本不可能会出事，她也还是不大放心。
顾昭蘅也没有一味的同庄婧自顾自的说话，她又同庄婧的姐姐们见礼，“我那儿已经是收拾妥当了，如今还不到看灯的时候，便且先去我那坐坐可好？”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庄妤点了点头，笑着道，“还不曾跟公主道一声新年安乐。”
顾昭蘅眉眼弯弯，“这些都是小事，庄姐姐计较那般多作甚？年节里，母后新赏了我一瓶荔枝酒，几位姐姐可想尝尝？”
那荔枝酒也不过是给小姑娘们喝的果酒，是以清云也没有出言阻止。
她家公主也是难得的有此等兴致，清云还是愿意由着顾昭蘅去的。
平日里，可没有这般多能够同公主说上话的友人在。
她与清竹，纵然还算明白顾昭蘅的心思，可那一点主仆界限，也是不敢轻易越过的。是以平日里，顾昭蘅也不愿勉强她们，平日若是庄婧不来，她也常常是自愉自乐罢了。
“公主的好东西，我们姐妹自然是想要尝一尝了。”庄妧眼睛微亮，她是个好酒之人，平日在家中时，母亲与祖母看得牢靠，是以少有能够喝上两杯的时候。
“呀，我倒是忘了，二姐姐可是个小酒鬼。阿蘅，我看你那点荔枝酒啊，都不够二姐姐塞牙缝的呢。”庄媛揶揄道。
顾昭蘅眉目间满是放松。
这就是她为何会想要将庄家的几位姑娘都一并召进宫里的缘由了。
她们当真是感情极好。
连顾昭蘅瞧着，都能从中觉察到那不显山不露水却真真切切存在着的姐妹情谊。这样的人情味，可是宫里少有的。
“那也无妨。”顾昭蘅狡黠地眨眨眼，振振有词：“几位姐姐在，想来母后也不会小气到不肯再分给我们一坛子的。”
清云：“……”她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还得想着法子来给自家公主出主意。
好让她们公主喝上荔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