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姑娘。”顾昭琮眸光只在韩琪面上转了一圈便转开了。
韩琪也在打量着顾昭琮。
她从前也是见过这位太子殿下的。只不过……那会子,她并不知道自己与顾昭琮之间能有什么样的联系罢了。
顾昭琮轻咳了一声。
他、他其实还蛮有几分欢喜的。
“太子殿下。”
“韩姑娘不必多礼。”顾昭琮和颜悦色道。
顾昭蘅顾摘花
顾昭琮怜悯地看了一眼那位说不出话来的柳国公。
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他家阿蘅呢?他都不敢惹这小姑娘。
顾昭琮早便知道顾昭蘅伶牙俐齿,不是常人能受得住的,可如今瞧着顾昭蘅把柳国公给说的一愣一愣的,顾昭琮还是看的啧啧称奇。
多奇怪,这平日里冷冷淡淡仿佛不识人间烟火的小姑娘,耍起嘴皮子来竟然这般流利,这份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真真是让人佩服。
若非他自己便是顾昭蘅话里的那位被惊扰了的殿下,顾昭琮都觉得自己要信了顾昭蘅的鬼话。
可连他这亲历者都险些被那个小姑娘给绕进去,更何况是柳国公呢?
柳国公哪里能料到这瞧着清清冷冷仿佛不大喜欢说话的小姑娘能说出这长篇大论来?他都要惊呆了。
“此事来龙去脉,如今已然清楚明白,柳国公可还有什么话来说?”皇帝眼底划过了几分笑意,他很是喜欢自家阿蘅不喜欢吃亏的小模样,那实在是可爱的紧。
这可是他阿姐的骨血,是大梁的公主,便是不讲道理一点又能如何?他做这个皇帝,本就是要庇护这些小辈们的,若是让他们事事受限,那才是真真有损他的帝王威严。
“臣……臣明白,”事到如今,柳国公还能说什么?难道要他来说他不愿为皇帝分忧,难道要他说他目中没有皇家威严?
那到时候,倒霉的可便不仅仅是一个柳同甫了,他们柳国公府这一脉,大约得全都受帝王的厌弃,再没了半点未来可言。说不准还会连累宫中的贵妃娘娘与璟王殿下,那柳氏想要成为真正的世家望族,想要在京都彻底的站稳脚跟,便更是遥遥无期了。
“我知柳国公你心底不服,倒不如请陛下给令公子个恩裳,给他个在御前辩白的机会,也好堵了悠悠众口,省的来日传出不利陛下圣威的风言风语。”
柳国公府从前败落,那时虽还有侯府的架子在,可当时的门当户对的姑娘是看不上如今的柳国公,那时候的侯府世子的,只能在家世见识都低些的姑娘家里挑。侯夫人虽是尽力想要给儿子娶个能撑的起门面的贤妻回来,却终不成行,最终勉强挑中的便是如今的柳国公夫人。
她虽出身不算太差,却不是正经的嫡女,是从前妾室去了后养在正房太太膝下的,虽是嫡母待她不差,也又细心教养,可终归是有些小家子气,不大上得了台面。
她平日里撑起柳国公府便已经十分吃力艰难了,还是因着柳国公府算不上顶级世家,来往的人家还不算难打理的缘故。
如今骤然面圣,还时不时的受到来自太后与皇后这两位的眼刀子,柳国公夫人心底的惶恐和担忧根本描绘不出来的。
可有道是为母则刚,见着自己儿子受苦,她恨不能以身代之,早便难受
若是、若是给她儿子一个说话的机会,或许便能打动这些人,让他们肯放过她的儿子了,柳国公夫人天真又殷切的想着。
便是不能行,便是最后还是不能放过她的同甫,可至少……至少还能让她听听儿子的声音,好在日后留个念想。
这般想着,柳国公夫人的心底仿佛升起了无限的勇气,“臣妇……臣妇代孽子谢过公主的大恩大德!”
“都道是慈母多败儿,”太后失望又冷淡的道,“哀家看,这话说的是没错的。”
怎么单知道心疼自己的儿子,便不知道得把自己的儿子给教好呢?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她一人心疼自己的儿女。难道从前被柳同甫伤害过的那些人,他们的父母便不会心疼他们的孩子吗?
不过是,比起柳国公府,那些普通人家是求佛无门罢了。
太后说不清自己心底的失望从何而来,“你既是个知道心疼自己儿子的,怎不想想那些被你儿子害了的人家,又是个什么光景?”
柳国公面色一变,“太后娘娘息怒,内子……内子并非此意!”柳国公说着,还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地等了柳国公夫人一眼,示意她快些给太后认罪。
他的妻子,也是柳国公府在外行走时的脸面,若是她被太后娘娘所厌恶,便如同定国公夫人那般,他柳家的希望,便更渺茫了些。
毕竟柳国公府与定国公府可是根本没法比的,别看都是国公府,可一个是执掌边关权柄,甚至还有一位太子妃的实权勋贵,哪怕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仿佛与母家的关系不大好,也是教人不敢轻视的。
可他们柳国公府,除了一位还算受宠的贵妃娘娘,还有什么?瞧着的风光,都如同纸糊的一般,是高在云端还是低入尘埃,都不过是帝王的一念之间。
更何况……太后娘娘说的那些,她不过是一介妇人,哪里做得到干涉夫君与儿子?她都已经尽力补偿那些人了,做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的地步,怎的还不够吗?
可感觉着柳国公焦急的目光,柳国公夫人到底是不敢说什么,只好委委屈屈的道:“臣妇……臣妇鬼迷心窍,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却只是摇了摇头,眼底的失望犹如实质。
“人之常情罢了,皇祖母何必动怒?”顾昭琮含笑道,他早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家,自然不会因着柳国公夫人的这“两副面孔”而震惊了,“不过既是阿蘅开了口,您还是依着她来罢。左不过没什么不能说的,也省的日后有人拿此事来给阿蘅泼脏水,”
那些事儿都是柳同甫自己做的。
他家阿蘅可没有半分冤枉他的,便是柳同甫说出花来,这罪名他也甩脱不掉。
那还不如给他个“机会”,让他好好的认罪。
也好让此事板上钉钉一般的无可撼动,让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件事上,他家阿蘅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情可原的。
太后眯了眯眼睛,心底却在思量顾昭琮的话,不得不说,她老人家还是被顾昭琮给说动了。这顾昭琮若是与她说些旁的,只怕太后还不会太过在意,偏生是与她家心肝息息相关,太后自然是愿意多想想的。
“皇祖母,不过是给他个说话的机会,省的旁人道我是仗势欺人,那不把我说成了与他一路的货色了?”顾昭蘅眨眨眼,她才是这世上,最最明白太后的那人。
“那便依你所言罢。”太后还有些不情不愿的,若是可以,她都不想这人的声音能够再传到她家阿蘅的耳朵里,以免坏了她们阿蘅的好心情。
可太后又不得不承认,顾昭琮说的是对的。
太后是不愿意,也不可能愿意给自家阿蘅留下什么不好的名声的,她亦是绝不可能会给旁人留下攻讦她家阿蘅的机会。
是以再是不愿意,太后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皇帝看着轻而易举的被顾昭蘅两句话给哄的改变了主意的自家母后,心底的羡慕便别提了。从前他家母后可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她若是不愿意,没有谁能说服她。
只怕那时候,他都不知是如何死的了。
顾昭蘅便眼睁睁的瞧着顾昭琮三言两语的挑起了那父子二人间的矛盾,新奇的不得了。
不管最后陛下会决定如何惩治柳国公府与柳国公,于顾昭琮而言都没什么分别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顾昭蘅自问还算有些聪明,可这般算来,她还真真是比不上某位殿下“老谋深算”,瞧瞧人家轻飘飘的两句话,打的可是一石三鸟的主意。
既是合了陛下想要从世家手中逐渐夺权的心思,又是挫了柳国公府与宿琦的锐气,让这两个幕后主使也没能真正的全身而退,还顺势又在柳同甫与柳国公父子间埋下了一根刺。
这般谋算,顾昭蘅自问是做不到的,哪怕她强大的精神力能让她很能敏锐的觉察到周围人的情绪变化,可那并非是万能的。如此洞察人心的活计,顾昭蘅便做不来。
也不知若是某位殿下也有这般强大的精神力,如今这大梁又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局面。
昭琮来说,柳国公一不是内阁重臣,又并非六部肱骨,不过是个在朝上挂了名儿的虚职罢了,他来与不来,其实都没什么影响,左不过也没人会听他的意见。
再者那半年俸禄又不算太多,与降爵位比起来可称得上是“小惩大诫”了。
他若是柳国公,如今便该感恩戴德的给陛下谢恩,再快些带着柳国公夫人回府,等柳同甫受杖责送回去后便立刻闭门谢客,居家反省,一月之期到了后,再来给陛下请罪谢恩,这事便算是翻篇了。
来日任是谁想要再拿此事做文章,都是不大容易的。
只可惜,柳国公似乎是不大聪明。
他虽不敢明着忤逆皇帝,可眼底的不甘和怨恨却还是泄露出了几分来。这在场的又个个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他的那点小九九?
陛下皱了皱眉,不悦道:“怎么你是不甘愿?”
“柳国公,难道父皇方才所言,有半句是冤枉了你的?你是在怨恨谁?”顾昭琮亦是慢悠悠的开口,他向来是看不上柳国公府的做派,更是不喜柳国公与宿琦时常折腾些事端出来,如今这人有把柄叫他抓着了,他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他又不是圣人。
“老臣怎敢心存怨恨!”柳国公忙垂眸,“老臣、老臣是恨自己没教好这不争气的孽子,叫他给陛下与太子殿下添了这许多麻烦。老臣只是——只是恨自己来日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顾昭琮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柳国公这回反应的这般快,竟叫他给圆了过去。
他既是有了说辞,顾昭琮自然是不好再揪着不放,那般实在是太过刻意,他可不想来日从旁人嘴里听到关于自己的猜测。
“既是知道已经无颜面对先祖,那便好好反省罢,若是来日能为国为民做些实事出来,也好给柳国公府的门楣添些光彩,柳国公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顾昭琮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不是明摆着说他如今不干正事吗?柳国公气的咬牙切齿,却不敢在表露出分毫了。
他忙躬身道:“殿下说的是,老臣这把年纪看的竟还不如殿下通透。”
顾昭琮摇了摇头,没想到嘛,这柳国公还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才,他可得给他记上一笔再说旁的。
“既是有了定论,那哀家便回宫休息了,”太后揉了揉额角起身说道,她年纪大了,今日一番大怒又耗费了不少精神,如今一松懈下来,自然是想要回去休息的了。
左不过也无人能欺负到她家阿蘅了,太后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臣妾送母后回去,陛下不必忧心,”皇后亦是跟着起身,她朝着皇帝笑了笑,颇为贴心的说道。
这柳国公府出了这般大的变故,想来陛下是得好好的安抚柳贵妃一番的,皇后自然是不大愿意留下来坏人好事,平白挨骂的。
太后轻哼了一声,“也好,阿蘅与我回去,阿深便自己回东宫罢,今日你们二人也累了,回去歇歇也是好的。”
她是做过皇后的人,自然明白皇后如今的选择,可心底却难免怜惜她了些。
自家皇祖母发话了,顾昭蘅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且她很快便要出行了,巴不得能多跟自家皇祖母相处呢。
至于某位殿下——日后多的是相处的时候,大魔王才不着急呢。
顾昭琮:“——”他家阿蘅可真真是个翻脸很快的姑娘家,这便高高兴兴的跟着皇祖母回去了,看都不来看他一眼的。
他腹诽归腹诽,到底是起身道:“还是且送您和母后回去,我再回东宫歇着的好。”
毕竟某位殿下还是是很想和自家小姑娘多相处相处的。
皇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家母后雷厉风行的安排好了一切,迫不及待的带着他的皇后和孩子们离开,只把这乱糟糟的承乾殿留给他。
他甚至还听到了自家母后声音越来越远的道:“哀家瞧你不是想送哀家和皇后,你是想送阿蘅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