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小乐正在东厢房呼呼大睡。

    常冬龄跟贺若渝打了招呼,弯腰从床上抱起小乐,可是她忘了小孩儿在长身体,骨头架子跟肉一起长,如今的小乐,已经不是半年那个能让她一手抱起来的小乐了。她这一弯腰没抱动小乐不说,自己还一脑袋扎进贺若渝的床上了。

    比他身上浓一些的艾草味,像是……

    扎进他怀里。

    乱七八糟的想法让常冬龄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

    贺若渝唇角一弯,“姐姐,我来吧。”

    小乐被放到北房床上刚好醒了,短粗的小胳膊揉了揉眼睛,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冬龄姨姨,你怎么骗我呀!”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常冬龄,常冬龄疑惑的看着他,“我骗你什么了?”

    “小河流水哗啦啦,我和姐姐采棉花,姐姐采了一大把,我只采了一小把,姐姐得了大红花,我只得了布娃娃。”小乐抽抽搭搭的念完常冬龄教他的儿歌,脖子一仰,再次哭的撕心裂肺,脸蛋儿上的肉一弹一弹,“我想得小红花,就采了学校门口的棉花,老师没夸我,还让我罚站一礼拜!”

    在场的人哄堂大笑,小乐不知道别人在笑什么,擦了擦眼泪也跟着大家一起笑,笑出了好大一个鼻涕泡。

    怕天黑路不好走,大婶二婶都没留在常家吃饭,只有小乐闹着想他冬龄姨姨,非得留下来住。

    楼房里不敢跑不敢闹,他一蹦楼下的老大爷就找上门,说吵得他心脏病犯了,小乐都快憋死了!现在回平房,他可算是能撒着欢的跑了。

    年初六往后的正月,是胡同里顶热闹的一阵子,卖牛奶箍碗磨菜刀的吆喝声各有各的韵律,拔高了跟炮仗比谁声大,浑厚的调门儿你来我往此起彼伏,得亏常冬龄耳朵尖,能从中准确捕捉到卖糖葫芦的吆喝。

    常冬龄买了五串,让小乐拿一串,小乐却伸出胖胖的小手从她手里拿了俩,不由分说噔噔噔跑到东厢房门口,这才发现自己一手拿一串糖葫芦,没有手敲门了,急中生智的他抬起短胖的小腿,踹了几下门。

    等贺若渝出来,小乐仰着头问,“你想吃冰糖葫芦么?”

    “你要给我吗?”

    小乐眨巴眨巴眼睛,心说你这回答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啊,那我后面的话该咋接?不过他也没琢磨太久,还是顺着原先的腹稿说,“你要想吃也行,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贺若渝好整以暇的点了点头。

    看他同意了,小乐拿出手里的两根糖葫芦比了比,把尖儿上糖少的那根分给他,吸了吸鼻子认真地说,“这房子以前是我们家的,我以前住这的时候,是要娶冬龄姨姨的,现在你住了,在我长大之前,你能帮我把她看好吗?”

    常冬龄肩膀抖了一下,被这小孩子奇怪的逻辑逗笑了,转身进屋把冰糖葫芦拿给哥哥。等她再出来,看见小乐已经跟贺若渝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了,常冬龄拍了拍小乐,“你俩达成什么友好共识了?”

    小乐神秘兮兮的晃晃大脑袋。

    贺若渝笑意淡淡,“我答应他,会把你看好,不让你被别人抢走。”

    小乐感觉小鹤哥哥说的话好像哪里不太对,但是刚才他确实就是这么答应自己的,小小的脑袋思考到一半就堵了,只能郁闷的咬了一口糖葫芦。

    *

    大燕喜欢冬龄姐家的新邻居喜欢了好久了,其实也不算新邻居,他都住进来快半年了,大燕也偷偷喜欢了半年。

    她的后桌同样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偷偷教她一个在《知音》上看见的秘诀,只要在双线练习本上一直写喜欢的人的名字,把圆珠笔写没水儿,那个人就能有感应。

    “快乐寒假”还一次没翻开过,王燕同学的双线练习本都已经写完两本了。圆珠笔好容易给写没水儿了,大燕终于在过完年后,第一次走出她家的小院儿。

    然后管这事儿的神仙真就显灵了,她一出门儿就碰见小鹤哥哥!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只是目不斜视的穿过狭窄的胡同,也让大燕觉得他温柔干净的无可挑剔。

    她攥着那只写没水的圆珠笔,心里念叨着神仙保佑,一鼓作气横在贺若渝面前,“小……小鹤哥哥,你认识我吗?”

    “认识。”

    啊!他认得自己!大燕脸颊红扑扑,攥着圆珠笔的手直出汗,但是她觉得这神仙挺靠谱的,肯定罩着她呢,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深吸一口气,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那个问题,“小鹤哥哥,你有女朋友了吗?”

    贺若渝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小姑娘的表情,他见人见得多,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这个年纪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没承认就是否认呗!大燕把圆珠笔攥的更紧,从手心儿到头发丝儿都在抖,“那——小鹤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贺若渝浅浅的笑意里掺杂着无奈,“我喜欢学习好的,最好是考上大学的那种。”

    大燕把胡同里所有人的名字在心里过了个遍,筛选出来考上大学的只有秋萍姐,但是秋萍姐已经跟常瑞哥好上了,那只要自己好好学习,小鹤哥哥的女朋友就是自己了!

    常冬龄骑着车回家,按了好几下铃儿前面那俩人也不让道,她跨下来,“大燕你是不是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你俩聊什么美事儿呢,发烧了还笑的这么高兴?”

    “没事!”大燕激动,控制不住声音大小,一嗓子恨不得能喊到故宫,“小鹤哥哥就说让我好好学习!”

    完了,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大燕心脏跳的突突的,不敢再看她小鹤哥哥,死抓着圆珠笔,脚底抹油往家跑。

    常冬龄心说这孩子别不是打鸡血了吧?眼神一直跟着她,看大燕进了家门,她推着车,跟贺若渝并排着往家走,“对了,你之前说的你们单位的那个便宜房子,现在还有吗?”

    贺若渝有些意外,“姐姐要搬走吗?”

    “不搬吧,我哥明年该结婚了,想给他们买个新房,院儿里住不下。”

    刚刚以为她要搬走的时候,贺若渝心里蓦的一空,但是知道她不搬的时候,他却又觉得没能抄底北房可惜。

    他仰起头,这些陌生的、失控的情绪让他顿生烦躁。

    今年伊始,四合院就开始涨价,像他们这个地理位置和规制这么标准的四合院,已经开始有大波动涨幅。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既然温柔战术没用,贺若渝决定速战速决。

    常冬龄不知道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他心里已经有了这么多复杂的想法,她还在想刚才的问题,“是不是便宜房子没有啦?”

    “嗯。”

    “哎呀,真可惜呀。”常冬龄耸耸肩,遗憾难免的,但是她本来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所以倒也没觉得特别难接受。

    *

    年后早点摊儿的生意比年前还红火,常家托大了能算得上豆腐世家,磨出来的豆浆豆香味醇厚,是别的摊位比不了的,更别说还有馋哭小孩儿的大肉包子配方,过年那几天没吃上这一口的老主顾真跟馋/大/烟似的馋这一口。

    更有那至于的,赶在她头里就过来等着了。

    常冬龄趁热打铁,又加了一桶老豆腐,不过几天下来,老豆腐的销量差极了,就算豆浆卖完了,主顾们宁可干着吃包子油条,也不愿意卖一杯老豆腐将就。

    “这是为什么呢?都是同一锅黄豆磨出来的啊。”忙完了早晨,到了该收摊的时候,常瑞掀开盖子看着还剩大半桶的老豆腐发愁。

    反正这些也卖不出去了,他不舍得浪费塑料碗,过了上班点儿大街上上也就零零星星几个人,也不怕丢人就直接拿小塑料勺伸进不锈钢桶里舀了一口老豆腐,又舀了半勺卤自己在嘴里搅合搅合,砸吧砸吧嘴尝味儿,尝完他更纳闷儿了,“这就是正经老豆腐味儿啊,卤也够咸啊。”

    常冬龄手撑着腮帮子,身子倚在卖空的豆浆桶上,也跟着琢磨。

    兄妹俩一心想着老豆腐到底是哪儿出了毛病,五六个人大摇大摆的都停在他们摊儿前了他们也没注意到,还以为是过路的。

    直到站在中间的那个刺头儿忽然开骂,“谁他.妈让你们俩在这摆摊儿的!”

    装老豆腐的保温桶盖子没盖上,刺儿头嚣张的把抽到一半儿还冒着火星子的烟扔进去,“嘶嘶嘶”几声,雪白的老豆腐上飘起了一层灰黑色的烟灰水。

    对方来势汹汹,常冬龄还在想这是到底是城管还是黑.道的时候,常瑞急脾气已经冲着刺儿头上去了。

    刺儿头后面的几个人像是早有准备,端起他们炸油条的油锅,奋力朝常瑞泼过去。

    虽然煤气罐已经停了有五分多钟了,但是油锅依旧滚烫,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常冬龄眼睛猛地瞪大,她尖叫着喊了一声“哥”,拔腿冲到常瑞身边毫无犹豫把大哥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