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叶辞沐梳洗完毕,将自己的仪容打理好,便端着一碗药膳推开了那扇竹门。
她先是将手上的瓷碗放在距离竹床不远的矮桌上,然后向床上看去,被子已被整齐地叠好,床上不见半点凌乱,就像是从来没有人待过的样子。
她不禁摇摇头,眼底有笑意冒出,这样的性子,倒还真是有点过于谨慎了。
窗边有细微的声响传来,像是刻意放重了动作,以便惊醒来人。
叶辞沐随声望去,便看见一个面色憔悴,一脸郁气,还带着一丝邋遢气质的“中年人”坐在窗边。,桌上摆着一些瓶瓶罐罐。而观其样貌,竟无一丝违和之感,那张面皮就像是长在脸上的一样。
叶辞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了然地笑笑。
“周兄。你这脸——倒是长的别具一格呀。”
她也不问周子舒作何这样打扮,只是温和地笑着。粗略看了一眼之后,便略带调侃地说了一句话。
“小公子莫不是认错了人?”语气沙哑,带着一丝粗犷之意。那个坐着的人转过身来,面容枯黄而憔悴,看起来确是更加地令人一言难尽了。
叶辞沐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除了起先眼中划过的那么惊讶外,竟也未对这副尊容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她只用那双含笑的温柔的双眼盯着周子舒看,目光清透,不偏不倚地,看进了他的心里。
不知为何,周子舒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装扮成了这副模样。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叶辞沐的目光转向了窗外,看着那依旧覆盖着白雪的竹林,浅淡的绿意被白雪遮掩,枝叶低垂,却带着一股令人难以忽略的生机。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掩的。
“…周絮。”青年有些沉闷的声音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变调。细听之下却能发现发现他的声音之中潜藏着一丝别扭。
“好的。阿周,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作为交换,你便唤我沐之,如何?”叶辞沐又将目光转回去,盯着周子舒的双眼道,脸上满是笑意。
看着那张堆满了笑意的脸,周子舒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发堵。
“…随你。”他冷冷地挤出一句话,将头撇向一旁。
“那么阿周,之后的日子便要劳你照顾了。”叶辞沐清亮的声音响起,仿佛没注意到他语气的冰冷似的,语气温和,却让人生不起一丝拒绝的想法。
“阿周。”叶辞沐轻唤,却没有下文。
周子舒转头望去,目光清冷,却见那人已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白玉般的手上放着一个瓷瓶。
他心底一惊,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这是我自己调制的药,有改变人的声音的功效,若是阿周信得过我,可以试试。”
周子舒的眼里的疑惑消失,正要拒绝,却看见叶辞沐眼里的淡淡关心,正欲说出口的话转了个调。
“承蒙沐之厚爱,这药,我收下了。”说着,他接过了那瓶药,打开木塞,便倒出了一颗直接吞下。
再开口时,他发现的声音已变得沙哑无力,听上去活像个命不久矣的痨病鬼。
听到自己完全变了个样的声音,周子舒心下惊奇。
一旁伫立的叶辞沐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样,温和低压的声音响起,像是山间缓缓流过的清泉。
“在下别无所好,看书之外便是照着医书捣鼓一些药物,意在学以致用。”
“沐之这个爱好,倒是颇为文雅啊!”周子舒叹息一声。
“文雅倒是不至于,只是无事可做罢了。”叶辞沐笑笑,语气里满是无奈。
“说来,既然阿周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便即刻出发,如何?看阿周行进的方向,想来也是想到那杏花烟雨的江南游览一番的。”
“你的行李?”周子舒有些疑惑地看着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物件的叶辞沐。
“稍等片刻。”叶辞沐朝已经站起身的周子舒道。随后转身往木桌旁的柜子走去,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样式古朴的木伞和一个包袱。
那把伞的式样极为怪异,似乎是用一种极为罕见的木材做的,伞叶通体银白,边沿还坠着闪烁的花边,伞柄之下,赫然系着一把银色的短笛,观那短笛,却像是异域传来的物件。
叶辞沐将那把伞放在桌上,将上面系着的银色短笛取下,再用包袱仔细地把那把伞包上,便小心地将其在背上,动作间带着一种珍视的意味。
在做好了这些之后,“他”才终于站起身来,朝静静等待着自己的周子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我们走罢。”
“好。”周子舒也笑了,眼中有一丝期待,像是阴霾散去的喜悦,只是配上那张久病沧桑的脸显得极为怪异。他却没有丝毫察觉,只是大踏步地往前走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就像是要与那段黑暗的年月彻底告别一样。
身后的叶辞沐略显无奈地笑着,便也跟了上去,步伐不见一丝慌乱,却紧紧地跟在周子舒的身边。
晨光渐歇,有两道身影向光而行;马蹄渐远,带起飞扬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