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雷声阵阵，豆大的雨珠砸落在窗户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黑压压的天色直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叶辞沐躺在一张略显破旧的小床上，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身形不住地颤抖着，小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她的目光有些麻木地盯着窗外飘落的雨珠，牙齿却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就连唇上渗出的血珠也无法停止她自虐般的行为。
疼，这是叶辞沐唯一的感觉。眼前的世界仿佛都在旋转，眼前有星点闪现，意识像是要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可她不敢闭上眼，因为阿父走的时候说了，要是闭上眼的话，阿沐就再也看不到阿父了。阿沐最喜欢阿父了，也最听阿父的话，所以她一定不能闭上眼，就算眼前已经有汗珠滴入，苦涩的味道将自己的灵魂都浸润，她也不能闭眼。
再说了，每次一闭眼，她能看见的就只有黑暗。那样浓重的颜色只会让她想到不远处的屋子里，那个总是给她喂奇奇怪怪东西的女人。
阿父说，那是她的娘亲，她是因为恨阿父屠了她的宗门才会这样。可她才不相信那么温柔的阿父会做这种事情呢，就像她不相信她的娘亲会那么对她一样，她的娘亲，一定会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就像她的阿父一样。嗯，阿沐长大以后也要成为像阿父那样温柔的人！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自己的疼痛好像减轻了一些，然后她开始想那个奇怪的女人。阿沐每个月见她的时候，她从来都不笑，也不怎么动，只会逼着阿沐吃一些很苦很苦的药丸。阿父也只有这一点最不好了，任凭阿沐再怎么哀求，他都会要阿沐听那个女人的话，把药吃掉。阿父说，这是为了阿沐能顺利通过族中的试炼。
可她从来都不想参加什么试炼，也不想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她每次这么对阿父说的时候，阿父总会用一种让她感到难过的目光看着她，他说，那是你能获得自由的唯一方法，阿沐，你不是想要去看看中原的样子吗？那就活下来，一定要从试炼中活下来。这样，你就能实现你的愿望了。
“阿沐不懂，为什么一定要通过试炼才能活下来呢？我们自己去中原不行吗？”小小的叶辞沐一脸不解地问着那个男人，自己的阿父。
“这个问题等你再大一些就会知道了。也许，等你通过了试炼，我们还能一起回到中原去，带着你的娘亲，她会开心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阿父眼底满满的已经她看不懂的神色；但有一点她看懂了，那就是，阿父的眼里已经没有光了，又或许是有的，只是微弱得看不见罢了。
每每这个时候，辞沐就会懂事地点点头，眼底布满的黯然很好地被垂落的发丝遮掩。
她想着，阿爹平时说的话都是对的，这一次，应该也和以前一样吧。等她通过了试炼，那个女人，阿沐的娘亲，会变得和阿爹一样温柔，然后对她很好很好。他们会一起到阿父口中的中原去，那时的阿娘会带着阿沐上街，一起去听街头糖葫芦的叫卖声，一起去踏青，看郊外青翠的杨柳；她还会给她买很多很多的玩具，就像阿父曾说的那样。
等到了那一天，她的娘亲再也不会用冰冷含恨的目光看着她，也不会每次只是给她丢来一瓶毒药就满脸无谓地看着她在地上打滚。最后她只能自己蹒跚着走回房间，身后是阿父痛苦的目光。
过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未来的日子还是可以期待的，当疼痛彻底消失，叶辞沐这么想着，这是阿父告诉她的话，让她一定要记在心上。
只是，这样的愿景最终还是落空了，这样美好的愿望，注定要被摔在地上，破碎到再也拼凑不起来。看着被狂风刮开的木门，还有对面房间里的景象，叶辞沐这么想着，一双本该清亮的眸子一瞬间便黯淡，黑沉沉的，只剩下最后一点摇曳的微光。
那股辞沐几乎日日都能闻到的气味夹杂着雨水与泥土混杂的腥气自屋外传来，却让她的心猛坠谷底。
一股寒意爬上她的脊背，滚烫的泪水升腾模糊了双眼。
叶辞沐挣扎着从床上爬起，不顾自己满身的疼痛，就连匆忙间摔倒在地上磕碰出的伤口也来不及处理，她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冒着天上倾盆的大雨与轰隆的雷声往外奔去。
她的脚被路上的石子划破，身上是雨水打湿的痕迹，夹杂着几缕血色。
用着自己最后的力气，她推开了那扇半阖的木门。
眼中最后的微光也熄灭。
一瞬间，一股浓郁得几乎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透过那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的双眼，她看到她的阿父躺在血泊里，胸口破开了一个洞，是用簪子刺的。他的双眼已经闭上了，一双手却似乎还挣扎着想要握住旁边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脖子上有一道很长的划痕，那是用她最喜欢的簪子划的，和阿父身上的伤口是很像。听阿父说，那是他和阿娘的定情信物。
一股寒意爬上她的脊背，带着令人窒息的意味。
眼前的黑暗与鲜红是她能看到的最后的颜色，雨夜，惊雷，血色，空茫，这一切的一切都交织成了一副光怪陆离的景象。
到最后，只剩她一个人在深渊中苦苦挣扎，为着那个再也不可能完成的梦。
明明，我已经很听话了，不是吗？
为什么连最后一丝奢望都不愿意留给我呢？
不是说，等阿沐完成了试炼就带我一起去中原吗？
阿沐已经从那个炼狱里爬出来了，阿父，你和阿娘又到哪里去了呢？